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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素馨绕髻(十)


  皓月当空,孙惠惠哪里也去不了。祖母的脚伤的不轻,瘸腿狗一定拼尽全力咬了她,孙惠惠得留下来照顾。

  但宁昉和安目一怎么办?

  “你父亲在有月亮的天跑出去,回来就带了她一块,然后她又生了你——”

  祖母一开始招手让孙惠惠过去时,没有说这么多,她只是向孙惠惠倾吐自己的苦楚:被瘸腿狗咬伤的疼痛,被太阳晒得冒油的昏沉,还有给孙惠惠父亲上香时的念想。孙惠惠认真地听了多久,祖母便认真地讲了多久,到后来两个人都累了,就将讲与听都放在一边。

  “素馨花卖出去了?”

  “卖了,”很久没看见篮子了,孙惠惠花费了不少功夫将它找出来,“只卖给宁家。”

  “好,宁家有钱,”祖母伸出手管孙惠惠讨要,“来,给我点。”

  “祖母,钱都变成纸钱了。”孙惠惠不安地说。

  “就是让你把纸钱给我,想什么呢!”祖母埋怨孙惠惠手慢,差点亲自动手去拿,“快点,动作麻利些。”

  腿被咬伤的人停在半空中无法动弹,孙惠惠接住祖母厚实的肩背放她回床上休息。红布包一路走一路漏,孙惠惠忙不迭地将纸钱捡起来往红布包里塞。

  “别塞了,直接给我不好吗?”祖母一把夺过红布包。纸钱哗啦一下全洒在地上。不用祖母批评,孙惠惠自己弯下腰赎罪似地整理。

  “给你父亲烧点这个,”祖母慈祥了许多,“这也是实在东西,都是用钱买的。”

  “是。”

  孙惠惠一抬头就能撞见从窗口漏进来的月光。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找安目一?那个高个子女佣泼没泼水?宁昉已经在文昌江边了?

  “你父亲疼爱你,嗯,你不知道,你不能走路的时候他还在,等你一学会走路,他就没了,跟只虫子也没两样,”祖母把红布握成球状,“但你也得继续过,不能因为你父亲没了就学着她的样子找死。”

  “是。”

  孙惠惠已经开始心焦。从刚才起,屋里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的动静就盖过了祖母的声音。她留心听了很久。等到祖母用询问的眼光看孙惠惠时,她竟不知应该回些什么,捡完纸钱后,孙惠惠就把递纸钱作为答复呈到祖母面前。与言官进言时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相同。

  祖母满意了,那就好。她急着出去。

  “你父亲和她接连离开以后,我把你一手养大,供你吃供你住——”

  孙惠惠听到了第二句重如千钧的话。她不自然地压低脑袋。

  “唉,供你吃供你住——”

  接下来,祖母只是简单重复着这句话,时不时加上些孙惠惠没有料到的补充说明。

  孙惠惠感觉那盆水已经端到了面前,不是由高个子女佣倒,而是由自己倒。她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去捧锃亮的铜盆。祖母的话得了空,趁机抓住了孙惠惠的思绪。

  但孙惠惠顽强地挣脱,去想别的事情。

  桫椤树下的草不高,遮不住当时正在解手的宁袁。孙惠惠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但她看得出来他很愤怒。孙惠惠一直以为小孩子是没有愤怒的。她长了见识,回去之后连卖花的钱都忘记交了。

  “你去睡觉啊,这么晚了。”

  从现在起,孙惠惠开始接受考验。

  “还不睡呢。”

  “不用管我,明天按着时间去安目一那里取花。”

  “祖母,我还不睡呢。”

  “不睡什么!去睡!”祖母呵斥孙惠惠,她的耐心像花篮里的素馨一样,今天新鲜,明天枯萎。

  “祖母,我——”孙惠惠几乎要哭出来,但在这个危机关头,还是花和篮救了她,它们立刻提醒了孙惠惠自己明早要按点去取素馨花。

  “祖母,我出去一趟。”孙惠惠挎上花篮,就要出门。

  “你上哪去!回来!”祖母又一次将她喝住了。

  “我去取花,明天早上的。”孙惠惠说。祖母的眼神似乎在询问:“明早的花为什么今夜去取?”

  祖母终于没有将装在眼睛里的问题问出口的原因,大概就是孙惠惠卖花挣来的钱买的纸钱正在自己的怀里。她目送孙惠惠出门,这才调整了一下放脚的姿势,省得压到伤口。

  巷子尽头不算远,孙惠惠没有多余的时间抹眼泪。但她却在伤心自己的愚钝。早应该这样的,早这样说,安目一此时应该和宁昉见面了。没办法,他们二人能走,可孙惠惠走不了。她大概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必须为自己找活路。活路中最重要的便是服侍好祖母。这是没办法的事。

  孙惠惠哐哐敲门,让左邻右舍的烛火都摇曳起来。她不够高,也没有鸟雀的翅膀,爬不上也飞不过这一堵墙。万幸的是安目一给她开门了,不然孙惠惠真要急得在安目一门前哭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孙惠惠惊叫。说完后她就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没有告诉安目一,他当然在这。

  “今天她没有在藏书楼上向我挥舞烛火。”安目一还在伤感,孙惠惠不由分说拖住他的手臂就走。

  “去哪?”

  “走,宁昉让我告诉你,她要跟你一起走。”

  孙惠惠不愿看见一个人从面有疑虑变得眉开眼笑,因为那会让她产生一种自己的生活是虚假的错觉。安目一是个例外。

  “哦,素馨花!”孙惠惠提醒安目一,安目一连忙赶回去取。

  “她说了要多少没?”

  “这,我是猜的,猜的她要。”孙惠惠心虚地回答。

  但安目一连声夸她猜的好,把屋里的素馨花残忍地全部折了个遍,累得呼哧直喘。

  “这屋子以后就给你了,”安目一嘱咐孙惠惠,“缅栀子随便浇浇水,能活就是好花。”

  孙惠惠目瞪口呆地看着忧郁从安目一身上迅速流走,剩下一个朝气蓬勃,信心满满的热恋男子。满屋的缅栀子被他的影子踩过,花瓣中的明黄色早就消失了。由素馨花和缅栀子填满的房间变成了素馨花的天下。孙惠惠认为宁袁的房间应该也是这样,浓浓的硝烟弥漫,不知他是怎么长大的。

  安目一将杂乱的缅栀子全部放进孙惠惠的怀里,门也不带就走。

  “我先去宁家找宁昉,你随后跟上,我是不是跑太快了?你和宁昉说好了是吗?怎么说的?”

  孙惠惠再也不敢猜测,如实地告诉了安目一。

  “什么,什么高个子女佣?”

  孙惠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而说:“你去文昌江边等着,我去宁家看看。”

  为安目一安排好去处以后,孙惠惠并没有忘记怀里的素馨花。宁昉既然已经梦见安目一踩着素馨花到藏书楼接她了,那么一定不能自己捧着素馨花去见她。她将满怀的鲜花转交给了安目一,仅仅管他讨要了一个骨朵。

  耳鼻舌边全是素馨花的香气。虽然这大概是独属于孙惠惠的夜里的夸张,但素馨花香气袭人也不是假话。孙惠惠珍惜地捧着骨朵,突然忘记了自己对缅栀子的喜爱。

  或者说,忘记了安目一对缅栀子的喜爱。

  安目一出发了,如果他在文昌江边碰见宁昉,那么两人便会携起手不知逃向何方;如果孙惠惠在宁家门口碰见宁昉,那么她会把这个骨朵藏到背后再催促宁昉快些动身。总之——

  可孙惠惠来到宁家门前时,高个子女佣才刚刚出来倒水。以为错过了时间的孙惠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来的这样晚。

  “哎,卖花的小姑娘?”女佣认出了孙惠惠,“夜里还卖花吗?”

  孙惠惠这才发现,为了蒙骗祖母,她把篮子斜挎着一直到现在。

  “不,逛一逛。”孙惠惠小心地问,“小姐还在吗?”

  “在啊,在屋里呢。”女佣说着甩开手倒水。从锃亮的铜盆里泼出巷子的水渠从未有过的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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