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素馨绕髻(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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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早晨在祖母的眼里和前一天没有任何区别。她早起,已经老迈的腿搁置了一整晚,有点不会走路了。花篮被带走了,孙惠惠不知去向,祖母靠在窗边,用眼睛巡视巷子里来往的人群。
顾妈妈平常出门最早,此时却在门口磨磨蹭蹭,眼睛不停地瞟着大门紧闭的孙惠惠家。
祖母觉得稀奇,就敲了敲窗沿喊到:“怎么不去宁家?”
顾妈妈第一次表现出羞怯的神情。祖母觉得这表情只有在小女孩脸上才能看得见。虽然她从没有在孙惠惠脸上看见。鉴于顾妈妈半天不吭一声,祖母不得已发出了伤口破裂时惯有的呻吟。
“哎哟,你可慢着点!”
顾妈妈虽然从不对祖母用敬称,可她还是相当担心这位老人的。她连忙赶到窗前,脸上还带着那抹难言的尴尬。
顾妈妈曾经劝过祖母不要把窗户做的这么低矮,至少加一个板子也好。但祖母没有采纳,她仍旧每天大开着窗户。令人费解,她这样爱财的人本应该更谨慎些的。
“无妨。”祖母只是吓唬一下顾妈妈,没有真的腿疼。她看见顾妈妈脸上的倦色,明白上了年纪的人时常出现的睡不踏实的症状也出现在了这个爱炫耀的邻居身上。
“哎呀,惠惠还没有起床吗?”顾妈妈换了张热心的脸问,可祖母又一眼看出,顾妈妈在戒备。于是祖母装作不明就里地问:“没,我正着急她去了哪里,可腿又这副模样,动弹不得,劳烦顾妈妈去找一下她,让她快点回来照顾我这个老太婆。”
顾妈妈和外婆都心知肚明,孙惠惠回来是不可能照顾她的。只有孙惠惠被骂或是挨打的份。但顾妈妈还是应下来了。她正是凭借这份精明在巷子中居住了几十年没有出过差池,也正是凭借这份精明得以进入宁家谋得一份稳定的工作。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哎一声总是对的。
顾妈妈离开以后,祖母心疼地抱起红布包。她要孙惠惠回来不一定是为了多一份陪伴,仅仅是她要确认那丫头昨晚确实出去卖花赚钱而非去何处游玩整夜不归。她最心爱的儿子还在等待着她。祖母又陷入了冥想。
这一次孙惠惠回到了她母亲的肚子里。成了个还没有长齐五官的肉球。她父亲守在一边,和她母亲低语几句,两人一块笑笑。祖母只能在窗外静静地看。她近乎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温柔地为巷子深处来的女子盖上薄被。那时祖母还不恨她母亲。可是孙惠惠降生,她父亲去世,她母亲一块寻了死以后,祖母越看孙惠惠,便越恨她母亲。她抱着成捆的纸钱为最心爱的儿子寄去思念的同时,也用木棍狠狠捣动余烬,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过现在祖母没有那个心情去泄愤。她抱着红布包靠在窗边,冥想时,嘴边松弛的皮肤随呼吸一颤一颤。
祖母在步入中年以后成熟的像位接近生命尽头的老人,而在两鬓斑白的那一天,她却突然重获新生,变得与小孩子一般喜怒无常。孙惠惠在自己的成长历程中曾经历了祖母所有的奇怪情绪,因而孙惠惠似乎正走上与祖母类似的生活轨迹。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祖母一定没有放跑过任何一位宁家小姐,也一定没有对满院中满花朵的男子倾心。祖母过的是另一种明白而又通透的生活。孙惠惠才是迷糊的那一个。
比如说现在吧,她就倒在树林里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进林子里拾柴薪的人们发现的及时,说不定她会被鸟雀当作葱茏林木的阴影覆盖的土丘踩来踩去。
孙惠惠在众人的注视下醒来。她什么都记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宁袁手中带有月亮光辉的瓷片还在她的眼前忽闪,唬得她浑身发冷。但拾柴薪的人们只当她在林子露天过了一夜而发抖。这样当然冷。
接过好心人递来的衣服,孙惠惠沉默良久后的第一句话冒了出来:
“他姐姐呢?”
“什么?”
孙惠惠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反应。她摇了摇头。花篮倒在不远处,里面一朵花都没有,竟连钱也不知去向。孙惠惠扶着腰站起来。背后有块软软的东西贴着她,孙惠惠记起那是那朵素馨花的骨朵,伸手掏出来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没有人注意到她丢了那朵素馨花,正如没有人注意到她放跑了宁昉和安目一。
如果宁袁不算人的话。
宁袁现在确实算不上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了。有起的更早的居民看见他在文昌江边挥舞黑胳膊跑来跑去,还威胁靠近想要帮忙的人说,不帮他找姐姐,他就从不远处的入海口跳进去。但凡他喊一句孙惠惠的名字,孙惠惠都有暴露的危险。可送她回巷子口的人都说那傻小子除了姐姐和入海口不会说别的了。
在路过宁家时,孙惠惠又看到那座高高的藏书楼。自己不仅获悉了它在夜里的秘密,还曾在黄昏时分用这双没有缠过的脚踏上过藏书楼的最顶层。
想到这里她有些骄傲,可路过后门时孙惠惠又失望了。
她所期待的混乱不安鸡飞狗跳并没有来临。宁家很安静,连后门都没开,扫地的人也不见一个,孙惠惠勉强能看见高出院墙的树冠,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着。端铜盆倒冷水的高个子女佣估计还没有睡醒。这是自然,宁家过的是与小巷众人完全不同的生活。
孙惠惠挽着空花篮,由众人带领走过宁家,留脚的空当都没有。
另一个文昌曾对孙惠惠敞开大门,如今又关上了。
孙惠惠谢过帮忙的热心人。独自站在巷子口。她看见道旁的水渠相比于昨天早晨要干净了一些,但还是有形似粗麻布的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堆在水渠口,因而水渠里的水漫了出来。孙惠惠往常都会有些反胃的避开,今天却大方地注视着它。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清醒的缘故。
绕过不断漫水的水渠,就来到了曾经满院芳香馥郁的安目一的居处。孙惠惠轻轻地一推,就打开了门。院子里空空如也,孙惠惠已经看见了居处蒙尘的未来,便不打算继续待下去。她知道屋里有花,可她现在还是回去比较好。
刚出安目一的院门,孙惠惠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顾妈妈。这个点这样焦急,想必是要去宁家工作,孙惠惠想要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就过去——
但顾妈妈又怎么会如她的愿呢。
“哎哟!你去哪里了?”顾妈妈大惊小怪起来依旧是整条巷子的翘楚。
孙惠惠保持沉默。
“哎呀!你祖母都快担心死了!快回去回去,去你祖母身边。”
孙惠惠依旧不说话。本来想好的对顾妈妈的一句问安也被他抛在脑后。她点点头权作回答,准备离开。
“惠惠啊...”顾妈妈小声说。
孙惠惠虽然不大相信这种生怯的声音是出自顾妈妈之口,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惠惠啊,他们,走了吗?”顾妈妈拘谨地看着衣角。
孙惠惠其实应该纠结一下该不该告诉顾妈妈,而非爽快地回答“是的”。但她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孙惠惠发现困扰自己的恐惧感在此刻消失,她只想对顾妈妈说一句没有什么大不了。
“是的。”
想法很多,但孙惠惠最终还是选择了让顾妈妈一听就懂的答复。
“哦,好好。”顾妈妈落荒而逃。
之后宁家众人会在高悬的太阳照射下逐渐醒来,倾全家之力将少爷和小姐找回来,跑到巷子口调查安目一的去向,抱住宁袁疯癫的脑袋为他的神智哭丧。孙惠惠都能想的到。
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连手挎的花篮都是空着的穷孩子,对宁家的小姐也也从没有过什么想象——无论是头戴绕髻妆的想象还是哭闹推拒缠足的想象——况且她现在又不太想进宁家了。
想到身无分文,孙惠惠猛然惊醒。到这时她才看清天已经大亮,正漫着臭水的水渠的肮脏,安目一院门的大敞,以及自己邋邋遢遢、宛如深巷里的母亲的模样。
这下回去又要被祖母骂了,孙惠惠想。不过唯一令她高兴的是,那条瘸腿狗愿意从深巷里走出来,在更靠近人的地方生活。它正倒在孙惠惠家不远处的平地上准备晒太阳,一看见孙惠惠就哈吃哈吃的伸舌头。
祖母把窗户打开,但人并不在那里靠着,想必是又睡着了。孙惠惠犹豫间,手已经习惯性地推开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还是放缓脚步走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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