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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朱松邻(二)


  夜里一行人宿在路过县城的旅社中,白天加紧时间赶路。走了数日,总算是来到了萌渚岭附近的村庄之中。

  本来段琛与赶车的车夫和长工的工头商量着,不打算留宿在村中,只可惜天黑的快,他们没来得及继续前行,视而今的情况,露宿在野外是万万不可的,迫不得已,段琛只好指挥队伍开进了村庄里。

  果不出段琛所料,村民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极不友好地紧盯着外来的一行人。有大胆的村民上来用蹩脚的口音问话,段琛就抓紧时间解释。在反复确认这一行人并不是官府的人后,村中的老人勉强接纳了他们,但并不打算给他们屋子住,只允许他们将车马停在村中的大道上。

  “我这小半辈子还没投过这样的宿。”

  赶车的车夫将马栓在临时插好的木桩上,茫然四顾。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院内空荡。整个村庄里没有一户人家明亮,黑漆漆地簇拥着路中唯一活动的车马旅人。

  言双睁开眼睛,注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半晌才用睡哑了的嗓音问段琛:“我们现在是在瑶民的村庄里吗?”

  “是,”段琛小声回答言双,生怕惊扰她刚刚睡醒还很迷糊的意识,“是个依傍萌渚岭而建的小村庄,人不多。”

  “人不多,也不会有危险吗?”言双依旧低哑着嗓子问。她伸开手撑了个懒腰,指尖恰巧触到段琛的额顶,便顺势摸了摸。

  段琛笑着说:“我们投宿他们答应,虽然最后还是把我们安排在大路上,也算是接纳了我们吧。”

  “好。”言双身上的小被滑落到脚旁,段琛主动探身去捡。低头的瞬间,朱松邻将手放在车板上傻笑道:“你不看星星吗?”

  段琛被突然钻出来的朱松邻吓了一跳,见他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忙问:“刚刚去哪里了?而今在瑶民村落,不能随意走动,人家会将你当成居心叵测的人逮起来的,知道吗?”

  段琛说着,还顺势抓住言双的小被子团成一团演示了一下抓捕的场景。

  “大哥,做什么呢?”

  朱松邻身后,站出了冷眼旁观的段应珏。他虽然束发,可额前也滴着水。一绺黑发紧贴他宽阔的额头作出蜿蜒之势。

  段琛为言双盖好被子,才纳闷地问段应珏:

  “怎么你也跑出去了?傻子不知道轻重,连你也糊涂了?”

  朱松邻突然呵地大声笑了出来,静谧的村庄里响起数声狗叫。车夫急忙示意噤声。

  “小点声,瑶民本来就不满意咱们进村子,安静呆一晚上,明早快点离开就是了。”一位长工小声规劝,他以为一家人在一块待着,难免想要闲谈。再加上傻子在一旁捣乱,万一真把瑶民惹恼了可就麻烦了。

  段琛拉住段应珏的手,将他带上车,这才发现他的袖子也湿了。

  “你呀,到底做什么去了?”

  “村后靠山处有从高处来的溪水,冰冷刺骨得很,我去洗个脸清醒清醒。”

  段应珏身上的寒气激得言双裹紧了被子。

  段应珏见状,难为情地往旁边坐了一点,又说:“朱松邻的竹片削得差不多了,说要拿到溪水里冲一冲,我怕他手一进水就松开,便没让他放。争执了一会儿,衣服才被溪水打湿了。”

  “我带了几套可换的衣服,虽然不合身,却比你这个湿布强,快去换!”段琛难得端起大哥的架势说话,段应珏也就顺从地捧着干衣服下车,钻进隔壁马车更衣。

  “来傻子。”段琛友好地将衣服递过去,朱松邻却摇头退后。

  “听话,”段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你这样着了风寒可没有人会照顾你。”

  朱松邻顿了一下,认真地从身上翻出几块雕刻的不像样的竹片,捧在手上左右端详,然后跑到车旁,用湿漉漉的手将这些溅有冰冷溪水的竹片塞到了言双的手里。

  言双愣了一下,直起身子。披在身上的棉被又一次滑落在地。

  段琛被吓到了,忙从言双手里将竹片抢过来,对朱松邻说:“傻子你这是做什么?”

  朱松邻不说话,仍然小声地傻笑。月光将他被溪水打湿的头发照得闪闪发光。

  他突然板着脸学起段琛方才的样子,一把将段琛手中的干衣服抢过,随后转身,就这么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尽数褪去,落落大方地站在瑶民的大路上赤身裸体换起了衣服。

  段琛倒抽了一口冷气,回头看言双时,她早已将掉在脚边的棉被拾起捂了脸。

  有长工走到车后检查载着的竹器是否有损坏,正巧看见赤裸的朱松邻,惊得眼珠圆睁。他急忙唤来还没睡下的同伴,几个人用干衣服卷了朱松邻拖着搡着推向一旁的空地。

  段琛目送朱松邻远去,长叹了一口气说:“傻子竟像还没有廉耻观念的幼儿一样。”

  从紧捂的棉被中突然传来“嗤”的一声笑,段琛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言双?”

  言双仍旧捂着脸,并不打算将被子放下。

  段应珏恰巧换好衣服回来,见到此景以为是兄嫂俩在玩闹,也就识趣地将湿衣服搭在车尾处,转身走到载满竹器的板车旁靠立。

  他望着满天星光,听着朱松邻窸窸窣窣地靠近自己,开口问:“你也被我大哥要求去换衣服了?”

  “哈哈,”朱松邻呆呆地笑了,“我在大家面前换的。”段应珏忍俊不禁,怪不得嫂嫂捂着脸。

  “之前我问过你,做赵伯驹时,你画的画呢?”

  “这个,这个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哈哈。”朱松邻边笑边用手指在胸口画来画去,又做出展翅高飞的姿势张开双手扑闪。段应珏任凭他在自己身边折腾,没有一点厌恶和鄙夷的感觉。

  难得。

  段应珏低头。

  停在路中的马车里均点有烛火,段应珏的影子映在漆黑的道路上。

  “你要是还做赵伯驹就好了。”

  朱松邻停止了扑腾,回头注视段应珏。

  “把这个画下来。”段应珏手指地面一圈松脂黄的光圈中自己的影子。

  朱松邻又“呵呵”地笑了。

  他的眼中熠熠生辉,散出令段应珏感到亲近的好意。段应珏感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从这位痴傻之人的心中流露至嘴边。

  “段二公子,可别日日和傻子待在一起啊!”帮助朱松邻更衣的几名长工说笑着从两人面前走过,“和傻子待久了可要留心自己,千万别被耳濡目染了。”

  在异乡的深夜路过自己时顺便与自己说笑的人是不存恶意的。段应珏不怪他们,只是将脸上因搭话而起的红晕隐藏夜色中,沉默着不去回应他们。

  从朱松邻被允许跟随队伍行走一直到今天,段应珏几乎日日都和他待在一起。段应珏要读书时,朱松邻便站在车旁起劲地削着竹片,发出深林中小兽用后爪刨抓树根那般轻巧的声音;段应珏渐入专注境地喃喃自语时,朱松邻便甩动胳膊学马四肢着地奔跑一阵,惹得队伍里的人直笑;段应珏读累了想看风景时,朱松邻便扬起手中的竹片到处乱指,咿咿呀呀发着奇怪的音。就比如今早,当乘在车上的段应珏伸长脖子远望就能够看见巍峨的九嶷山峰时,朱松邻在车下的怪叫几乎要将方圆百里的鸟儿都震的离地逃亡。

  两人似乎成了朋友。

  段应珏偷偷看了一眼还在微笑的朱松邻,心中惋惜,自己不但认了一个被大家看做傻子的朋友,还永远都不会得知朋友为何快乐。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段应珏以为是朱松邻在玩,却发现他也在循声寻找。

  “寻常时候,你们那的人都会当街更衣吗?”

  清脆如黄鹂的声音从车底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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