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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朦胧烟雨


  直到黄昏日暮之时才醒来,望着容云鹤早已经醒了,穿戴整齐,盘腿坐在窗边,执着一卷竹简在看。

  我不由心忧,我今晚怕是要睁眼到半夜了。

  我看着日光昏暗,提醒道“你小心着眼睛”容云鹤不为所动“无妨,字大”我起身来穿衣。

  却见蓝玉匆匆忙忙进来,满面焦急之色,“顾华容见血了”

  我心下一惊,慌忙着想快些去看看她。却是越急越乱,衣裳的带子都系不好。

  容云鹤将竹简换了一面继续看,宽慰道“不急,你又不是太医”

  倒也受用,稍微平和了心境,穿戴整齐,往时欢的配殿去了。

  未进殿门,便看到太医和奴婢忙着进出,看来情况不妙。

  想来时欢没得这个福分,绵延皇嗣。但也好,她一心全念着林雅骏,又不得宠爱,孩子生下来,也只会让他白白受罪。

  我看见时欢的贴身婢女,雨芸在时欢身旁清理着血迹,上前去询问“熏香不是换过了吗?”

  雨芸虽也满面担忧,但眼底似乎藏着一丝嘲讽和快意,她点头如捣蒜,“的确换过了呀”

  我忽然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满宫上下这么多宫妃婢子,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

  其他人是如何心怀鬼胎,阳奉阴违的,我竟也甚少发觉。

  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子,并非身怀异能,又如何,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做得滴水不漏。

  时欢在榻上痛苦地不断呻吟,却仍是费力地向我伸出手来,我连忙上前去,同她将手紧握。

  目光相触,她眼中的依赖,瞬间便直达我的心底。便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无边无际地水域中苦苦挣扎,尽力抓住了我这个浮木。我虽也自身难保,但也想尽力拉她一把。

  我转头问太医,“保不住了?”太医有些为难,似是有些愧疚自责,点点头道,“微臣尽力了,只能盼着华容能顺利渡过此劫”

  流产若是未曾完全流下,会对母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郑舞那木偶模样,浮现在我眼前,我便预谋着如何将她弄死。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太医才处理完所有事情。转身离去。时欢已经力竭,满头大汗,合眼卧于榻上,眼角有泪滑出,但许久不见动弹,怕是已经睡去。

  次日在夏吟盈宫中请安,众人散后。未出未央宫,我悄然走到郑舞身旁,温言道“前几日是本宫太莽撞了,不该那样和你说话,若是今日得空,不妨来关雎宫坐坐”

  郑舞古怪诧异之色全露在脸上,几番生硬地推辞。我充耳不闻,将人带去关雎宫。

  蓝玉端上一盘早已做好的蟹黄酥,放在她身边的案几,我满面笑容。

  “这是蓝玉大早起来特意为你做的,也是本宫的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

  那糕点,虽做成了蟹黄酥的模样,但包裹的并非蟹黄,而是货真价实的胡椒和白椒。

  郑舞竟也不曾怀疑,直接爽快的拿起,放进嘴里,未来得及仔细咀嚼,便不顾仪态,张大嘴不停喘气,却见案几上并无茶水。

  边忙着不停喘气,边问蓝玉要茶吃。我的笑意越发猖狂,“本宫心善,里头万万不会添些麝香曼陀罗之类的,郑常在放心吃,慢慢吃”

  郑舞慌乱地左顾右盼,偌大的关雎宫主殿,竟不见一碗茶水,也无一人肯理会她的央求。

  蓝玉直接上手,毫不留情地一块块强塞进郑舞口中,郑舞满面通红,不断试图反抗。

  我始终坐于主位上冷眼旁观,唇角勾起丝丝冷笑,眼中全是酣畅淋漓地快意。

  这次过后,郑舞愈发地记恨我。

  我不想让父亲徒增烦恼,便未曾将此事告知他。倒是容云鹤见我日夜忧心,处境艰难。

  便来问我,“是不是直接那郑舞弄死,你便觉得舒心了?”

  我见他神色认真,并非讽刺嬉笑,仔细思考了下,斟酌道,“你虽有身份的便利..但..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许是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早已失去了善良,“世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你觉得要紧,便无比要紧,你若半点未曾在意,便真就一文不值”

  我思考了许久,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狠下心来“烂命一条罢了,留着..也是祸害”

  不知为何,心如擂鼓,五味陈杂,有些自责愧疚,有些快意淋漓。

  我虽未曾亲自动手害人性命,但多少难逃关系,许是冥冥之中,我已不知不觉的,成了一个杀人犯。

  容云鹤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把伞,却从伞柄处抽出来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如同冰雪般,让人看着便觉得,此物足以削铁如泥。

  望着那伞骨之间的连接处,已有修补的痕迹,似是有些陈旧,忆起了许久之前,他曾自己做过一把伞。

  “难怪当时,做到一半,便催促我去午睡。原是藏着这样的玄机”我仔细观摩着那把剑伞,感叹道。

  衍庆宫里,宁昭媛又端着一碗苦药,敲开了墨氏的殿门。

  宁昭媛的小恩小惠,己不足以让墨氏感激涕零,日日皆要墨氏掐着点,拜些稀奇古怪的神,还有一碗又一碗,喝不

  到头的补药,墨氏将宁昭媛视若恶魔。

  宁昭媛也不懂控制节奏轻重,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皆是为着这个尚不能离开母体的胎儿。

  墨氏曾经也是母亲呵护着的明珠,也曾憧憬幻想过举案齐眉,相夫教子,如今却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墨氏今日已吃下了五碗苦药,自然不停推辞拒绝。两人一言不合,便起了口角。

  宁昭媛便觉得,墨氏人微言轻,又曾有恩于她,如今是依附着自己的附属,凡事听她安排,是天经地义。

  墨氏虽也不曾辩解事实,但也的确不堪其扰,招架不住宁昭媛。

  两人不肯退让,便越演越烈,唾沫横飞间,话越来越难听。不顾一点贵妇仪态,全然是两个,市井间的粗俗妇人。

  墨氏一时冲动,为了证明自己离了衍庆宫,也能生存,便夺门而出。

  春寒料峭,寒风一阵接着一阵,还下着毛毛细雨,朦朦胧胧间,一数桃花已开得粉嫩娇艳,片片花瓣,沾上微微雨珠,倒有些江南烟雨的味道。

  慌不择路,一路埋头乱走,便到了关雎宫前。虽曾经交恶,但顾影怜也是个直爽狠辣的性子,又有子嗣,想必比宁昭媛好相处。

  一路快步直入殿内。有婢女上前来阻拦,她充耳不闻。

  容云鹤刚拿着剑离去不久,我见她匆匆忙忙之色,甚为怀疑,她是否发觉了容云鹤的存在。

  却听她一番哭诉,全然不曾有精力,可以顾及他事。将信将疑地松口气。

  我冷漠地回绝了她的示好,“本宫为何要帮你,为何要与宁昭媛作对?”

  她跪坐在我面前,不停地摇晃着我放在膝上的双手,焦头烂额道“宁昭媛是外族人呀,若她壮大起来也对丞相不利呀”

  我颇为烦躁地甩开她的手,“行了,你先回去,两日之日给你答复”

  她欣喜若狂,跪下不断磕头。

  原来尊严膝盖也是一样,若不要紧,便真的就一文不值。

  墨氏出了关雎宫,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行至舞辞阁时,发现郑舞在阁楼的第二层练舞。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朱红色衣袖和裙袂在翻飞。伴奏的琴声和鼓声颇有节奏,让人不由有些躁动。

  不顾细细烟雨不断落在头顶,正愣愣出神之时,忽然琴声鼓声骤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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