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他要……回去吗？

        南安找到了去四十五层的通道。

        从监控室出来后,  他绕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四周落满墙灰，破碎的芯片掉落在地——看起来,  之前机器人和调查队有过激烈的交手。

        南安跨过一地的玻璃渣。

        吱嘎的清脆声响中，毕德尔的话出现在耳侧——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你作为银铃制造的仿生人,  又经历了几个月的人类社会，因此只能靠你的智脑,  去和玫瑰区域的那一半资料进行拼接。”

        “因为这样,  才算是完整的程序式。”

        南安一边回忆,  一边匆匆走过。

        靠近转弯角的位置有几具机器人，它们靠在墙前，机械手臂勉强和身体连接，摇摇欲坠。

        但南安顾不上了，他脑海里全是毕德尔和他说的那些话。

        以及,  那一个代价。

        南安喘了一口气，可能是步子过急,  他撞到了墙角的一具机器人。

        没反应过来,  机械手臂连带坚硬的金属躯体，哐当砸地，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清脆的声响又把他带回到之前的对话中——

        “代价？”

        那时在监控室的他小声问道:“那是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毕德尔顿了几秒，说:“你的经历。”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  当你打算把智脑交给玫瑰区域，让他们启动程序后，你就不是现在的南安了。”

        “你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而且大概率不可逆,  那些在记忆中所遇见的人或者事,  就会彻底消失。”毕德尔说,“最重要的一点，机器人不能没有智脑，尤其是仿生人——这是赖以生存的东西，一旦失去，那么语言机制、逻辑、情感接受，这些都有概率出现问题。”

        南安推开了眼前的机器人。

        一地的零件，他小步跨过去，走进应急通道。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通往四十五层的货梯出现他的眼前。

        四周无人，南安左右张望几秒，直接走进货梯。尽管走廊一片狼藉，但电梯看上去还能使用。他点击了一下右侧的楼层键，瞬间，机械甜美的女声响起。

        电梯缓缓上行。

        南安靠在电梯里，安静望着上方的电梯层不断跳转，从三十层转到三十五，再到四十——数字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却见不到这个少年的任何情绪，平静的像宇宙间存有的一缕缥缈的尘埃，似乎轻轻一吹，就会彻底散去。

        而南安看上去仍在思考，尽管电梯摇晃着飞速上升，依旧没有回神。

        他又回想起了之前。

        在一个小时前，他和毕德尔失去联系的那一刻，隔着大屏的那端，他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毕德尔身后，缓缓举起了枪。

        但毕德尔看上去置若未闻，依旧顺着之前的话题，对着南安讲述。

        “只能说一定几率，孩子。”

        “不过你作为机器人，不用对人类这个群体做出贡献，这不是你的义务。”

        “现在的你自由了，去哪里都可以，离开人类世界，去绿洲，去远方，去一切你想要去的地——”

        一声枪响。

        混着库里尔猩红的双眼，屏幕彻底在南安眼前暗去。

        ……

        甜美机械的女声适时响起:“四十五层已经到达。”

        电梯门渐渐拉开，白炽灯光照射进来，落在南安的眼中——走廊，实验室，机器人，这一切的一切组成了这一层。

        按照林泽之前所说，四十五层的左侧平台会有人对接，能带他回到玫瑰区域。

        但是，他真的要回去吗？

        南安垂下了眼睫。

        简单判断后，他朝左侧平台走去。

        和玫瑰基地一样，银铃也有着横纵复杂的走廊，每一个角落都带着微型的摄像头，几乎无死角覆盖。

        但现在的银铃不会和之前那样，摄像头没有发挥作用，连着南安从面前经过，没有任何的警报声。

        看起来，调查队已经控制了银铃基地。

        南安不禁牵了一下嘴角，他站在扫描区几秒，左侧走廊的机械门自动拉开，平台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一个下沉式的区域，大约三层左右。

        四周则是铁架梯，每一侧都有两处，旋转着蜿蜒往下，经过几层后，直到下沉的最低层。那是被玻璃板隔开的平阔场地，玫瑰花的标识悬浮空中，又被投影在上。

        南安的视线落在上面几秒，忽然意识到这是调查队的暂停点。

        而林泽让他过来，就是想着要带他一起回去。

        南安颤抖了一下。

        他要……回去吗？

        毕德尔说他自由了，玫瑰和银铃的纷争影响不到他。

        不用每天担心自己暴露，也不用再害怕那些攻击他的机械人，他可以无忧无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绿洲和远方都变得如此触手可得——

        那现在的他，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南安不知道。

        但每次想到这里，总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又涌上心头，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看着玫瑰标识许久，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安往下了一层，躲在了楼梯旁的货箱后。

        “林博士，银铃基地的百分之八十区域被调查队控制。”那人说，“伊登所带的警务力量随后会赶来，帮助回收仿生试验中的机器人。”

        “有劳。”

        只是清冷的两个字，又让南安颤抖了一下。

        “您预判的十分准确。在回收计划时故意放出失联的假消息，又故意留下玫瑰基地的破绽，让银铃觉得可以趁机行动。”那人说，“只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到最后都没有合成的程序式，玫瑰区域仍有芯片感染的危机。”

        那人顿了几秒:“关于这一点我们没有意料到，调查队想要搜寻银铃的那一半资料，但怎么找也找不到——看起来，弗洛一定把它藏在了最隐蔽的地方。”

        林泽:“需要进一步调查。”

        “对，您说的十分正确。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等不了这么久。玫瑰区域的资料被弗洛带走，只要银铃把他们所拥有那一半进行结/合，那么仿生技术就会彻底完成，到时候，情况就会变得比现在更为糟糕。”

        “警务处的意见呢？”

        “现在已经在十二处高塔那里集合了。”

        “联系伊登。”林泽道，“让他实时录像送到基地，并且回收高塔实验室内的所有机器人。”

        短暂的沉默。

        等到那人再开口时，尾音带颤:“难道说，您要亲自排查”

        “嗯。”

        “这不可能，几千万的机器人，您难道要一个个获取银铃的数据？我知道银铃在设计机器人的途中有规律可循，而循着演变的规律，或许能推到仿生技术，但风险太大了。”

        说着，那人的语气逐渐激动:“就和您在基地那时一样，找出拥有意识的机器人这件事不是难题，但在过程中，您不能保证自身绝对的安全，因为机器人时刻都有变异的风险。”

        “我有分寸。”

        又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南安觉得林泽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对方淡淡道:“机器人编队rb23，需要人员去对接。艾丽正在那里，等你处理完毕来这里集合。”

        研究员没再说什么。

        脚步声渐行渐远，南安推测他去了货梯那里，等待下行的电梯。

        平台渐渐变得寂静，南安靠在一旁的货箱上，听着他们的动静，就在他扒着纸箱，探出脑袋的时候——口袋里的通讯器掉落在了地上。

        金属壳的碰撞声。

        南安的内心慌乱了一瞬，他匆匆把通讯器捡起，怕被林泽听见。

        而在他捡起通讯器的那刻，耳侧传来轻轻的咯嗒一声，他还没有反应，甚至可以说发出声响的下一秒，有什么抵在了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南安哆嗦了一下，直接抬起头——

        是林泽。

        他正拿银枪对着他。

        南安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抬头，直接对上林泽的眼睛。那一双冰冷的、凉薄的银色眸子，像一颗子弹直接穿透了他。

        他们对视了几秒。

        尽管分秒短暂，但南安依旧想到了很多场景。

        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被林泽击穿的机器人，以及被化雾弹消减的机械人，带着漆黑的枪洞，像在诉讼罪状那样，站在他的眼前。

        恍惚间，就见林泽收起了枪。

        他低下头，对着通讯器按下了什么。

        伴着滴滴几下，从中传来机械的声响:“您好，林博士。介于您在十五分钟之前通过机器红外线，确定过平台的安全。请问要继续启动安全筛查吗？”

        林泽:“确认。”

        话音落下，一阵清脆的滴滴声，伴着软件运转的声音，机械女声继续响起——

        “检测中……”

        “已完成初步筛查，确认底层安全。”

        “平台一层安全确认中，已确认。”

        “平台二层确认中……”

        南安抱着膝盖，安静待在一旁。听着通讯器里的声音，他忽然意识到林泽正在重新确认平台层的安全。

        尽管他是仿生的机器人，但这个人类仍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再次确认了周围的安全。

        想到这里，南安忽然止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浮现出一些画面，曾经美好的经历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但他似乎抓不住了，从二城的分别开始，他们就渐行渐远。

        南安知道作为机器人，还是银铃的仿生人，他和林泽的结局只能是分道扬镳。

        “平台层确认完毕。”

        最后的话音落下。

        整个平台陷入无声的死寂。

        这里并没有研究员，可能因为有任务在身，他们都离开了暂停点。于是南安把自己裹得更小了，通讯器在一旁，但他只是把自己卷成一个小团子，头深深地埋在里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林泽走过来，捡起了他的通讯器。

        “屏幕坏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

        南安很小幅度的颤了颤，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泽瞥了他一眼，把通讯器递给他。

        没再说什么，南安低头接过。

        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却又是极力克制。等到通讯器回到手上，他几乎是用双手紧紧攥住了它。

        见林泽的视线落过来，他眉目微垂，像在做什么决定。隔了半晌，他起身稍稍后退了一步，很平静地说:“是我故意弄坏的。”

        这是思考到现在，南安做出的最后决定。

        无论是绿洲，还是远方的星辰，亦或是广阔的大海和灯塔，只要存在于美好的记忆中，存于面前这个人类给他看的那些照片里，就足够了。

        ——而要把智脑给林泽，只能是这个方法。

        “我是有目的来接近你的。”南安缓缓开口，“我为了那一半的玫瑰数据，串通了弗洛，让他在之前的检查中做了手脚，顺利进了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小傻瓜，林博士怎么会信呢。

        抱歉宝子们，这几天生病，很怕自己的情绪和状态调不上来，想着赶紧把玻璃渣过去但体力不太允许qwq，二更正在写，会尽力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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