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刺耳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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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法医中心,子时的阳城仿佛坠入幽冥,夏末与初秋缠绵的空气,或潮湿闷热,或干燥清凉,混杂着大自然与城市相结合的芬芳,掠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钻入纵横交错的深幽小巷,拂起纪锦棠额前的乱发,从他的脸颊上飞驰而过,苍凉而压抑。
他此刻才觉得空气竟也可以这般沉重。
纪锦棠把昨天夜里在望临县玄天化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珩,并将自己大胆的猜测说与刘珩听:“玄天化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企业,用催化氧化制甲醛,苯/基/丙/酮这东西跟他们八竿子到不到一起快去。”
刘珩虽然对于化学不是很了解,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又在缉毒大队呆过,但于这类易/制/毒化学物质的名称还是相当敏感。纪锦棠降妖伏魔的本领刘珩是领教过了,可就单凭用鼻子闻了闻试剂瓶,就断定是苯/基/丙/酮,刘珩还是心存怀疑的。
“你鼻子这么一闻,就判定是苯/基/丙/酮,是不是草率了点?”刘珩问。
纪锦棠嗤笑一声:“且不说我阴阳眼看见了厂房里的结界和那群黑僵,我不是跟你吹牛,我的鼻子可是自带气相色谱功能的,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常见物质,甭管是什么,绝不出错。”
“真的?”刘珩半信半疑。
纪锦棠皱了皱眉,他看见刘珩顺势掏出一个一块钱的廉价打火机,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下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那个打火机已经被刘珩碎尸。
刘珩蹲下,用手指轻轻地在打火机碎片上点了一下,然后凑到纪锦棠的鼻尖下:“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
纪锦棠不耐烦地将刘珩的手从自己脸前挪开,鄙夷地说:“丁烷,丙烷还有液化气,不过都是汽化过后的残留物。”
“是吗?”刘珩又疑惑,接着将手指凑到自己的鼻尖,也闻了闻。
“你自己都不知道,还问我呢?”纪锦棠大笑。
刘珩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渐息,纪锦棠突然严肃起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刘珩长叹一口气,他想到那几个无辜死去的人,手心紧握:“查,从酒吧和夜总会开始查。”
“那玄天化工呢?”纪锦棠又问。昨天夜里的事,就像是个大石头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就像恐怖片里的某段童年阴影,时不时就会在脑海里蹦出来。
刘珩拍了拍纪锦棠的肩膀,将声音压得底底地说:“锦棠兄,玄天化工的事毕竟只是你用阴阳眼看到的,只能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我不能说服市局领导把重点放在玄天化工那里,我们暂时只能通过追查毒品的来源来找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就比如说死者死亡地点附近的酒吧或者是夜总会之类的,说不定查着查着就到了玄天化工头上了,这时候我才有足够的资料。”
“你这不是废话吗?兜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还是玄天化工,你是不是傻?”纪锦棠言辞犀利。
“不是我傻,做事要讲究证据,要有足够的资料支撑,不然很难说服其他人。”刘珩解释,“更何况,我们假设玄天化工是个制/毒基地,那么又是谁把毒/品散在阳城的各大娱乐场所呢?做事要有个轻重缓急,主次之分,玄天化工那么大个工厂,跑不了。而那些藏在酒吧里的牛鬼蛇神,可是一溜烟就会跑的没影。”
纪锦棠被刘珩的话突然点醒,自己一直都纠结于玄天化工这一点实在是有些顾此失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既然是制/毒,那么运毒的黑僵又是什么人操控的?那个从厂子里发出的来琴音又是谁弹奏的?和黑僵接头的又是什么人?什么人把这些带有尸毒的毒/品散在阳城里的?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不管,反正这个案子,你要是查,你得带上我!”纪锦棠一把拉住刘珩,死命不放,差点撒娇打滚都用上了。
“你胡闹什么?查案你以为闹着玩呢?”刘珩严厉地说。
“这是一般的案子吗?这是僵尸干得,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和僵尸勾结在了一起。”纪锦棠辩解。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字路口,宽敞的大道向着东西南北延伸,一边是新城区灯火通明的霓虹在夹道欢迎,一边是旧城区里昏黄老旧的路灯下,那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偶尔几辆汽车飞驰而过,宁静地街道上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分外清晰,轰隆隆地如子弹般划过眼前,又快速在道路尽头消失殆尽。
汽车卷起的气流擦过刘珩的眼角,沙子随着气流钻进了他的眼里。刘珩眨了眨眼睛:“你这人,就是个看相看风水的算命先生,这世间发生什么,阳城怎么样风云突变,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纪锦棠差点气笑了:“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
刘珩大窘:“我让你当军师,没让你当先锋啊!”
刘珩朝纪锦棠看了一眼,只见他嬉皮笑脸,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眼窝和唇角,就这么淹没在阴影里。
纪锦棠突然退后半步,来了个大鹏展翅:“鄙人不才,文武双全!”
刘珩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纪锦棠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刘珩作为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武力值爆棚,而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着实是难登大雅之堂。
可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说:“当初我让你别卷入鬼神的事件中,你不是也没理我?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自己不是拖后腿的,我想我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吧?刘警官。”
刘珩见纪锦棠喋喋不休,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照你这么说,咱俩的在这种事情上,还挺像?”
“你这么说就是答应了?”纪锦棠将手搭在刘珩的肩膀上,一脸坏笑。
刘珩斜眼瞧他,无奈地说:“不答应你你能善罢甘休?”
“那必然是不能。”
两人的身影一般高,只是纪锦棠略微清瘦些,满眼的霓虹里,两个并肩的影子在光洁的路面上窜动,窜着窜着,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空荡荡的大街上,风骤然变得猛烈,掀起路面上的灰尘,将地面与路灯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有一团明艳的火种,在风中摇曳。
分明的指节在挽灵笛的音孔上轻盈地跳动,苍凉的笛音从音孔里淌了出来,沿着极缓极换的风,飘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纪锦棠站在自家楼顶,满眼望去,是浓稠的夜色。镶着银边的黑云几乎要压在楼顶,天地相连,明暗交错,流风肆起。天空像是没有底的黑洞,能将一切都吞没,世间上的一切都不能逃脱。
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眼见夜色渐浓,月色渐薄,天边的黑云里仿佛有雷鸣在跳动。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凉,立秋之后的子夜果然有凛冬的气势。
闪电从云中跃出,随之而来的是丧钟般的雷声,纪锦棠站在楼顶,雷云似乎触手可及。他站在高处,想离真相近一些,却发现,电闪雷鸣却在身边。
笛声伴着雨滴流淌,秋雨有种滴水成冰的冷,滴在身上,透彻心扉。
“铮”得一声,天际线深处一阵猛烈的琴音划破苍穹,直直地刺进了纪锦棠的心头。他倏地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雨水,将他眼眸里溢出的光折射出一股极强的杀气。琴音极其尖锐刺耳,纪锦棠只觉得耳蜗深处,连接脑子的那根神经有针扎般的疼痛。
琴音的每个音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蛛网,将阳城死死盖住。
纪锦棠放下笛子,仰头看着天幕,“蛛网”却一点一点地往地面下沉。
究竟是谁有这般能力?与自己的挽灵笛隔空斗法还有如此强大的能量?而这琴音却又莫名的熟悉,熟悉的像是小时候梦里常常听到的,那般余音绕梁,缠绵不绝,似山涧泉鸣,似环佩轻铃,如深谷里骤然怒放的百花,高古之上,延绵不绝的白云。
琴声越来越紧逼,每一根琴弦就像隐形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住,钢丝般划过他的肌肤,渗出血迹。心头犹如被琴弦割裂,疼得他直冒冷汗,冷汗与雨水相融,汇聚成水滴,从他的鬓角流淌。眼前模糊一片,睫毛上的雨滴从眼前划过,透过小小的雨滴,纪锦棠似乎看尽了整座城市的夜色。
纪锦棠定了定心神,盘腿坐下,灵魂里蕴藏的某种东西顺着脉络在全身跳动。他闭上了眼,调整了呼吸,将挽灵笛放置唇边,苍白的手指在笛身上起舞,汹涌澎湃的笛音倾泻而出,身上的热量将周围的水汽蒸发,一片朦胧。
他的眉心浮现着火焰形状的光斑,就在他猛地睁开双眼之时,瞳孔里闪过一道紫色的光,与还在持续的闪电雷鸣交相呼应,笛音变得极为凶猛,将雷声都几乎淹没。
雷声混合着笛声自九天之上斩了下来,瞬间将笼罩在阳城上空的琴音击碎,虚空中无数道音符化为齑粉,如日头下的冰晶,消失地无影无踪。
纪锦棠终于松了口气,几乎是摊在地上,他浑身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每呼吸一次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手肘撑地,上半身微微扬起,长腿曳地,闭上眼,感受轻盈的雨滴从脸颊划过的冰凉。
他几乎可以确定,琴音的主人的的确确是个人,和他一样有着一定道行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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