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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孽缘


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对李忧晚行了个礼:“小生姓伍,名司舟,今日得知姑娘芳名,实乃三生有幸。”

        李忧晚笑得很浅,心里头却扬起惊涛骇浪,她定了定心神,轻声说:“伍公子客气,小女子见伍公子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乃我之幸也。”

        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一片光晕中对上了。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尴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李忧晚一直垂着眼,她不敢看伍司舟,只觉得一颗心扑通跳。

        丫鬟小果见这情况,灵机一动,打破僵局:“啊,这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小姐。”

        李忧晚愣了一会儿,连忙点头,与伍司舟依依惜别。

        伍司舟站在原地,注视着李忧晚的倩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日子就了,李忧晚与伍司舟便坠入爱河,私定终身。

        李忧晚不是经常出门,于是小果就成为了两人传情的信鸽,偶尔会带着李忧晚悄悄出门,与伍司舟相见。

        城郊的婆娑树影下,留下过他们的足迹,碧波清流旁,萦绕着他们的诗篇。

        李忧晚觉得有此郎君,终身无悔。

        说到这里时,纪锦棠留意到李忧晚那双眼里尽是爱意,大邱村昏暗的夜色下那仅存的一点点光,在她的眼里摇曳,眼里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含情脉脉,如痴如醉。

        李忧晚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后面的内容是她做鬼都不愿意再想起的。

        大慈天女好像注意到了,走到李忧晚的身边,轻拂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纪锦棠见半天没动静,冷冰冰地说:“那后来呢?”

        李忧晚依旧没理会他,只是不住地抽噎,眼泪像珍珠似的滚落到地上,竟然染成一片。

        “说话呀,你哭哭啼啼个什么劲儿!”纪锦棠不解风情,急吼吼地说。

        大慈天女抬眼看了看他:“你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做什么?”

        谁知纪锦棠不但没收住,反而变本加厉:“痛苦?这世界上谁不痛苦?你刚刚不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吗?这么这时候就改注意了?”

        大慈天女一时语塞,咬了咬嘴唇,把头望向别处。

        孙必为有些心慌,这两尊大神要是吵起来,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一个人拿着桃木剑,对着空气一顿猛砍,无聊解闷,他对于这样情情爱爱的故事实在是不感兴趣,至于李忧晚为何会成为鬼王,他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就算深究了又能怎么样?

        这样一个鬼王,难不成还把她送到地府去重新投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几百年的光阴?

        纪锦棠点了支烟,坐到李忧晚的身边,猛吸了几口,大团大团的烟雾冉冉飘起。大慈天女坐在李忧晚的另一边,她看不见纪锦棠的脸,只是抬起头,伸手去抓那些飘在空气中的烟,拢了几次,却什么也抓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锦棠把烟头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站起身,一反常态,极度温柔地说:“姑娘,你若不肯面对痛苦,那么你将永生永世被痛苦折磨,痛苦这种事情就是欺软怕硬,你越强,痛苦在你身上越没存在感。可能很多人会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来劝你的。”

        这话引起了在场三人的注意,大慈天女、李忧晚、孙必为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纪锦棠,那男人却根本没有留意到。

        只见他扬起头,看着天边的星星,轻声说:“我自幼父母双亡,他们在我一岁的时候就重病身亡,可以说我完全没有父母的概念,自小是爷爷把我带大的,后来有伯父和叔父的疼爱,可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叔父后来去世了,再后来就是爷爷,那些爱我的人一个又一个离我而去,至今只有一个伯父还留在湘西。”

        大慈天女愣住了,她没想过纪锦棠会把自己心里的伤疤揭开,来安慰他人,更何况还是个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

        孙必为更是目瞪口呆,纪锦棠的爷爷去世,他是知道的,可他从来就不知道,纪锦棠的身世如此可怜。

        纪锦棠苦笑:“再后来我一个人来到了阳城,开了间风水店,做起了生意,这些年里,有赚到过钱,也穷过,接下来我遇到一个女孩,我们相爱了,可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离我而去。”

        说到这里,纪锦棠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天上的星,垂着眼,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重得几乎睁不开眼。

        李忧晚终于开了口:“她为什么要离你而去?你们不是相爱吗?”

        纪锦棠笑中带泪:“因为她死了……”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那一瞬间,大慈天女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丝丝的疼痛,却能渗出血来。她看着纪锦棠朦胧的身影,只觉得他骤然间就失去了往日里的嚣张气焰,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夜幕浓得几乎要把纪锦棠高挑的身影融化。

        “你很想她吧?”李忧晚问。

        “想,当然想,你又何尝不是呢?”纪锦棠反问。

        李忧晚被他直击内心最深的地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点了点头:“是的,想!”

        “也恨吧?”纪锦棠又问。

        李忧晚惊讶地抬眼,对上男人灼热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害怕,她觉得这男人实在太厉害,好像自己所有的心事她早就已经知晓。

        她缓缓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爱过,也恨过,我想你爱的人是幸福的,至少在她死后这么久,你还是会想她。”

        纪锦棠愣住了,这话好像有人也对他说过,他一时忘了是伏羲大神还是林大师。

        纪锦棠笑了:“幸福,当然幸福,我也幸福,至少在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不至于让自己活得像个冷酷无情的机器。我也痛苦过,可当痛苦过后,这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你做了鬼也一样,抱着痛苦不敢面对,你这鬼修的生涯今后该怎么过?难不成真要走火入魔,成为一方女魔王?”

        李忧晚面容翕动,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双玉手紧紧攥住。

        大慈天女伸手握住她,李忧晚竟然觉得放松了很多。

        “还不肯说吗?”纪锦棠说。

        李忧晚终于开了口:“伍司舟家境一般,用如今的话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他始终没有勇气上门提亲,可我终究是没有在乎过他的家境。”

        “我和他的事情最终被我的爹娘知道了,他们虽然是生意人,但也是豁达通人情的人,他们不是什么读书人,却对读书人抱以敬意,所以他们并没有瞧不起伍司舟。”

        孙必为忽然插嘴:“你这豪门千金,人家怎么敢上门提亲呢?换做是我们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若是伍司舟也不敢。”

        “你少插嘴,老匹夫!”纪锦棠呵斥。

        孙必为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转而蹲在一个角落里,看上去委屈得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实在可笑。

        “我的爹娘知道伍司舟是读书人,不但没有嫌弃他,反而派人通知他,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事情,明里暗里地帮助了他不少,书信中也表达了他们的心思,认为读书人前途无量,不会因为穷而瞧不起他。”李忧晚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沉醉在那个过去的美梦之中,好像又重新活了一回似的。

        “后来你们就喜结良缘?”大慈天女问。

        李忧晚点点头。纪锦棠留意到大慈天女的神情,好像对于这喜结良缘,心之向往。

        他暗自摇头,想着这佛门仙女也有一颗红尘之心。

        “开始几年我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爹娘对此也十分欣慰,并资助伍司舟考取个功名。他也很争气,最后当了我们的父母官。他也终于扬眉吐气,开府后,我跟着他离开了我娘家,可是没想到,几年后,我家遭遇了劫匪的袭击,全家上下几十口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的爹娘和下人们统统惨死在匪徒的刀下。”

        李忧晚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都在打抖,断断续续。

        “起初,伍司舟很关心我,还许下诺言,此生不负,我以为这是我的劫,而他是那个解救我的人。谁知道,我有一天在城里的小摊边上听到了一个让我大为震惊的消息。原来那些劫匪是伍司舟安排的。”李忧晚泪如雨下。

        这个桥段让纪锦棠等人也颇为震惊,起初他只是以为这只是个纠缠百年的恶俗爱情桥段,没想到变成了杀人放火。

        纪锦棠背后发凉,原来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此地步,表面上是当地的父母官,背地里安排人杀害岳父岳母一家,这行为的确令人发指。

        一向嫉恶如仇的纪锦棠顿时就恨不得冲到地府,找到转轮王,看一看这个伍司舟投胎到了哪里,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

        可他一想,这家伙估计没投胎,这会儿正在阿鼻地狱里被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在好上几分。可李忧晚并不知道,她依旧愤怒。

        “伍司舟不但背地里杀害我爹娘,还养起了小老婆,我那时已经孤苦无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自知没办法跟他斗,便想与他同归于尽。可是终究奇差一招,我那天穿着当年见面的红衣,在院子里唱起了他最爱的曲子,我在酒里下了毒,当我以为他喝下之时,便放松了警惕,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可他突然把我死死掐住,原来他早已洞悉一切,一切都是引蛇出洞,我真是太傻了,傻的以为自己可以替爹娘报仇。他也没打算跟我隐瞒,因为他早已经是只手遮天的父母官。他告诉我,自从那天见面,他就察觉了我对他的倾慕之情,便利用我对他的爱意,伺机夺得我爹娘的家产。”

        “一切如他所料,我中计了,他的确有本事考取功名,可他不满足,他要的是钱财,要的是权力,他什么都想要!一个小官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于是就有了安排劫匪的那一幕。”

        纪锦棠顿时心里一紧,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想着利用大慈天女对自己的情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商洛亭曾经警告过自己,不要再继续下去。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大慈天女,那位仙女神情也有所恍惚,好像这个故事也触动到了她心里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那后来呢?”纪锦棠问。

        “后来我将毒酒一饮而尽,并告诉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李忧晚笑起来,那笑容里尽是无奈。

        “结果你真的变成了厉鬼,因为你的怨气颇深,死的时候又穿着红色衣裳,直接成为了红眼厉鬼对吧?”纪锦棠说。

        “是的,我醒来后,不但没有魂归地府,反而还在伍司舟的府里。我伺机寻仇,谁知道他听了我临终前的话,有所防备,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堆黄纸符,让我根本无法接近。”李忧晚说。

        纪锦棠挑挑眉:“一般的黄纸符是对付不了红眼厉鬼的,看来这伍司舟是找了高人给黄纸符施了咒。”

        “我就一直在他的府里等机会,我不信他永远带着黄纸符。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李忧晚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孙必为忽然站起来:“那你怎么会被封进那个铜镜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邱村这个地方?”

        李忧晚看了他一眼,那哀怨的眼神,差点没把孙必为吓出一身冷汗。

        “我在他府里找过他几次麻烦,后来有一天他就辞官了,说是回乡。我正高兴,这下终于有机会下手了。谁知道伍司舟确实心思巧妙,他辞官回乡是真的,引我上钩也是真的。”

        李忧晚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这个大邱村,曾经就是伍司舟的老家,他把我引到这里,请了个绝世高人,利用龙腾七星阵和流星阵,将我彻底锁在了八卦镜中。”

        说到这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纪锦棠已经完全知晓,他挠了挠头:“所以你一从铜镜里跑出来,就是要找伍家后人报仇?可你想过没有,错都是伍司舟一个人的错,伍家后人是无辜的,他们甚至根本不认识你,你就算杀了他们,你的爹娘不能复活,你也同样不能复活,你这是何必呢?”

        “伍家人都该死!他们都是伍司舟的血脉!”李忧晚越说越激动。

        “李姑娘,你既然已经在阴差阳错之间修成了真正的鬼仙,何不继续修成正果呢?几百年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算杀光了伍家人也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大慈天女的手依旧握着李忧晚的手。

        “可我心中的恨……”李忧晚顿了顿,“我的恨,实在是挥之不去。”

        “天道有轮回,这话虽然我经常鄙视,可这伍司舟死后必定是下阿鼻地狱的,你的恨其实天道已经帮你解决了,只是你钻牛角尖,根本视而不见罢了。”纪锦棠说。

        “阿鼻地狱?”李忧晚看着纪锦棠,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对,十殿阎王中,第九殿的主人平等王所管辖的阿鼻地狱,那里关押的都是永不超生的恶鬼,生前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地府里的人人鬼鬼虽然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可鬼判殿的孽镜台,那是集天地精华而形成的法器,它的判决,我想应该是公平的。既然伍司舟如你所说,真的是那么不堪,他一定逃不了孽镜台的制裁和审判。说不定他这会儿正拷在木桩子上被小鬼用皮鞭狠狠地抽打呢!”话说到这里,纪锦棠甚至有些小激动,他很想找个机会去地狱里看一看。

        李忧晚长吁一口气,听到纪锦棠的话,她竟然没有开心,她甚至想去阿鼻地狱再看一眼伍司舟。

        良久,她又无奈地笑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亲手害死了几个伍家后人,想必等着我的也是阿鼻地狱吧!”

        纪锦棠看了一眼大慈天女:“你们佛门什么意见?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大慈天女有些懵,她早就不管这档子事了,被纪锦棠这么一问,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大慈天女没有出声,他想了想又说:“李姑娘,你都已经修炼到鬼王的境界,在吞噬了蒋丽云之后,甚至能超越鬼王,爆发出鬼帝的状态,不过你的修为已经随着你的怨气和戾气被我彻底打散了,我还是把你交给阴差吧,毕竟地底下的事情,咱们凡人也管不着,我累得慌,我也根本不想再管了。”

        “把你带回地府,你甘心吗?”纪锦棠又问。

        “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伍司舟做错了事,接受地狱的惩罚,是他罪有应得,我残杀了无辜凡人,这也是我的罪有应得。”李忧晚说。

        纪锦棠冲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今天正好是中元节,百鬼夜行,鬼门大开,一会儿我喊个阴差带你回地府,一切是非功过,咱们在这里说破嘴皮子都没有接过,一切由孽镜台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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