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黄粱（一）

"杀人？"夜七皱眉，额角上又有发白的血肉落下，咕咚一声沉入湖底。

        除了害死他的人，到现在，他还没有牵连过什么无辜的平常人的。思绪纷飞之间，他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凝神等待着易布的下文。

        "嗯，聊城的邵博谦，不违背你那几条规则，放心去吧，我这里呯嘶嘶"

        什么规则？

        夜七想要再问，易布那边却传来一阵杂声，鸹噪刺耳，随后音量渐小，最终消弭于无形。

        远处水藻随水波招摇，前后上下悠闲摆动，惬意安然。

        咔嗒！能动。

        夜七艰难地控制着身躯，随着他的行动，他身上许多将要褪去的死肉一一掉落，留下一片白骨，缀着散碎的红丝，但更多的地方，身躯还比较完整。

        指甲很松散，似乎一碰就掉，涂着几乎已经完全褪色的丹寇，夜七控制自己站直，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才仔细审视着他如今的身躯。

        眼珠子已经掉地上了，剩下的五官，除了嘴上，都有着腐烂的迹象，左臂和躯干还算完好，右肩有个大洞，连里面的骨头也都断了几根，他动了动身子，不知道戳到了哪里，肠子随着水波荡出来，垂到了缺少指头的脚底。

        略微调整了一下，夜七发现了一个艰难的事实，作为一具尸体，即便会游泳，他也上不了河岸。

        河流如同许多年前一样，流向不知名的远处。夜七逆着水流的方向，艰难前行。

        在足够安静的水域，时间停止不动，唯有前方不断传来的阻力提醒着自己，终点还未抵达。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眼前的光芒越来越炽，夜七朝上方伸手，是一片坚壁。

        "噗。"

        什么东西被戳开了，阳光浅浅地照下来，透过冬天里河流结下的厚厚冰层，直直投进一双眼里——漆黑，空洞。

        "咔咔嚓！"

        冰层破开一道小缝，缝隙越来越大，扩展成一个能够容纳成年人通过的圆窟窿，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洞窟边缘。

        "呼——"

        风吹过去，在那只手上，凝结出一层薄霜，有人从冰窟窿钻了出来，肩膀落在地上，带出了后面的身躯。

        有人躲在一棵老树后面，牙齿上下轻轻碰撞着。那人叫彭五，家里就住在山脚下，这会上山来，则是是因为家中实在是没有余粮了，跑的这么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毕竟按照朝廷的规定，这样的大冬天里，是不能在山里砍柴的。

        "似乎是个人？"看着那个刚刚爬出来的身影，彭五心想着。

        夜七躺在冰层上不过一会儿，就发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脚步颤颤悠悠地，到了近处，更是走一步停一下，这才到了他身前。

        "你你是人鬼？"那声音抖得不行，却还是完完全全地说完了话，随后就彻底安静下来，等着夜七的回应。

        ""夜七一袭长衣遮盖住近乎全部的身躯，沉默着转身。

        早在先前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所附的人身上，穿的是古时着装，而且还是个女的。原本以为是跟风汉服的衣服，现在结合身边这个背着一大捆柴火的像樵夫的家伙，夜七觉得，如今的时代，可能不太对劲。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

        出乎意料的，那家伙非但没有转身就跑，而是猛地跪在地上，头一下下地朝冰面磕着，砰砰作响。

        "大人别吃我，我是山脚下的住户，向来十足地供奉着您，您可千万不要吃我啊！"

        眼前的家伙衣着破烂，形容瘦小，嗓音却是非同一般的尖锐，一声声哭嚎十分响亮，震地身下的冰层，都在微微地震颤。

        "我不吃你。"多神奇啊，这人整个身子都快泡发了，声带居然还勉强能用，只是有一些沙哑，让人无法辨清男女而已。

        "那那我能带大人上我家里吗？小的在山下独居，周边没什么人，不会影响大人的清净的。"

        "好。"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让人无法预料的，比如送上狮子门来的兔肉。

        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头绪，面对在这个地方第一个遇见的人，夜七欣然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里面有一张土炕，上面有副快发霉的被褥，还有一张矮小的木桌，至于其余的，除了几把锈迹斑斑，几乎磨损殆尽的柴刀，便在没有别的东西了。

        风一吹，糊窗户的纸随风飘摇，哗哗地响动着。家徒四壁，说的就是这样的。

        夜七走进门，看着彭五在土做的围炉里燃起火光，站在墙边久久不动。

        "这里是哪里？"

        "大人，您别看这地方是荒郊野岭，其实它还是在聊城的范围"彭五起身说了句话，原本还想多说几句，但对着夜七黑洞洞的眼眶，却再也没敢吱声。

        "你知道，邵博谦吗？"

        夜七也凑到围炉边，拖地的头发被引燃了一小片，滋滋作响。

        彭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低头往里面一个劲儿地添柴火，"那是本地的员外郎，宅子在城西，离这儿十几里远呢。"

        "哦。"夜七答应了一声，安静地烤火。

        要杀人吗？可他现在能干什么？魂体完全和这具身体绑死，一点儿也透不出来，他能怎么去？割块肉震惊一下他们，然后等人都傻了，再优哉游哉地去收割吗？别傻了，顶多上一下古时候的火刑架，多一点儿人生经历而已。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打算完全听易布的，根据之前的事情来判断，他现在，应该是处在一个幻境空间里，而空间的主人，要么与那个邵博谦有关，又或者说，直接就是自己这句身体的主人。

        而杀了邵博谦，则是破开幻境的方法。

        但是在这个目标之前，夜七还想要弄清这些事情的因果。他总觉得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和他是有联系的，再加上易布曾经悄悄告诉他的话，这个地方，就更加惹人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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