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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命轻命重


对于昨晚喝的微醉唱京剧的师父,张六两只能以一句习惯来告慰自己。

        早早起床扫了寺庙,熬了小米粥,盛了一盘凉菜,进屋叫醒师父吃早饭。

        黄八斤揉着惺忪的眼睛洗了把脸坐在桌子,低头喝着小米粥,小口咽着咸菜,不过神情却与往日不同。

        一碗粥很快喝完,没有要第二碗的意思,啪的放下碗道:“吃完早饭下山去,以后在也别回来!”

        刚喝完一口粥的六两惊讶道:“什么?你又说什么梦话呢?这大白天的!”

        “吃完早饭下山!”黄八斤生硬的重复着这句话。

        张六两起身探手摸了摸师父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纳闷道:“不烧啊,这怎么说起胡话了?嫌粥不好喝?还是想喝酒想吃肉了?我这就去山里给你抓野味去!”

        “下山!”

        “你疯了!”

        “都十八岁了,还守着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出息,下山去闯一闯,混不好别说是我黄八斤的徒弟!”黄八斤大声道。

        张六两蹬的愣住了,道:“师父你来真的?”

        “昨个跟你侍郎叔喝酒就是为了这事,院子门口的右边有个盒子,带上它下山,去天都市把隋大眼的闺女娶了,大都市里阴险狡诈,师父给你准备了把武器,也正是你这十八年一直练得功夫,飞刀。”

        “我就说段叔五年不上山是为什么,敢情是为了来接我下山。”

        “少废话,北凉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奔头,早早出去闯闯见见世面。”

        “我不走!”

        “不行!”

        “我走了谁给你倒夜壶,谁给你熬粥,谁给你洗衣裳,谁给你赶蚊子,我不走。你老喝酒胃一直不好,吃东西也叼,你自己又不会做菜,我走了谁照顾你?”

        “山人自有妙计!”

        “有屁的妙计,我不走!”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院子里放着,你也没什么行李,一个包袱足以。你侍郎叔在山下等着你,拿上包袱和盒子滚蛋!”黄八斤异常的霸气。

        张六两做梦也没有想到师父今天早上要把自己赶下山,十八年来第一次听见师父嘴里的滚蛋二字是对自己说的。

        “要是嫌我练功不够用功就直说,用得着说让我下山这样的话来置气,嫌早饭没有腥,我这就去给你炖肉去!”

        黄八斤啪的把碗摔了,叮当砸在地上的碗摔了个粉碎。

        “拿上包袱,带上盒子下山!”黄八斤吼了起来。

        张六两傻眼了,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动怒。

        “别气坏了身子,我下山就是!”张六两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下倔强的泪水。

        默默走出屋子,背上院子里的一个包袱,在门口找到八斤师父说的那个盒子,也没有打开去看里面是什么,抱着盒子几步一回头的走出寺庙。

        寺庙门口的一颗高耸的杨树顶端,一只海东青眨了眨眼睛,扇了扇翅膀,吱嘎起飞,向着远处升起的太阳毫不留情的奔去。

        张六两紧了紧包袱沿着一千阶台阶慢慢走下。

        秋日的萧索打在石阶上,孤单的身影在抛物线的顶端开始慢慢下坠。

        回头再回头,那座破旧寺庙的门口没有出现那个抽着旱烟的老头,也没有响彻山谷的二胡和京腔之声,只有渐凉的秋风。

        “徒儿走了,要我下山何必动气,少喝酒,少抽烟,等徒儿功成名就接你去享福!”

        张六两喃喃留下这样的话,没在回头,开始飞奔。

        伴随着飞奔身影的还有飘洒的泪水和十八年来对八斤师父的留恋。

        山脚下一辆黑色奥迪车门处倚着昨晚跟八斤师父喝酒的侍郎叔,张六两迎了上去。

        “别怪你师父,都是大孩子了,老呆在这北凉山上也没有个出息,去大都市闯一闯,别让你师父丢人!”

        段侍郎伸手卸掉张六两背上的包袱扔进了车里,指着六两手里的盒子道:“你八斤师父用六十六年攒的棺材本换了这样一个物件,看好它,用好它,它在你在,它亡你亡!”

        说完这句话,段侍郎走向前排驾驶仓,催促张六两上车。

        六两钻入车里,流着泪打开盒子。

        一把通身金色的小刀闪着黄色的光芒躺在一个卡槽里,而此刻它不像是一把刀,却是八斤师父的脸颊。

        “带着这把金刀,去都市里让它光芒万丈!”

        这是黄八斤在山顶寺庙里自言自语的话,嚼着花生米的黄八斤走出寺庙站在一千阶台阶的顶端望着远方,大声道:“我的徒弟要万虎之中悍刀行!”

        黑色奥迪车里的张六两一路默不作声,只是把金色小刀从盒子里拿出,掖在了腰后。

        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重重的决定。

        “八斤师父的徒弟岂止是六两这般轻!”

        开着车子的段侍郎通过后视镜瞧了几眼默不作声的张六两,从前排小抽屉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后排的张六两道:“到了天都市去这个地方上班,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别给你师父丢脸!”

        张六两默默接过文件夹袋子,仍在一旁。

        段侍郎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话,安心开车。

        一辆银色奔腾由山道拐进大道,车里一个光头耳朵上塞着一个耳机,对后排的一个金色眼镜男道:“到哪里动手?”

        金色眼镜男道:“先跟一段路子,看看那盒子的东西有没有被发现再说!”

        光头没在说话,安心开车。

        黑色奥迪车里的张六两在想八斤师父,那个喜欢就着花生米喝酒的老头是否蹲坐在门口,盘腿而坐操一把二胡唱一曲京剧。

        是否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露着满口黄牙唱出一个老人满满北凉山的孤寂。

        八斤师父曾经给自己说过,已经在北凉山选好地脚了。

        一个好风水的地头,有山有水有花有木,有满尊的金钱进来,有转运的风气刮来,这是怎样一个地头,好奇的六两偷偷去看过。

        不过不懂风水的六两只记得那是一快巴掌大的小山头。

        可是八斤师父只用一句话就把六两说服了。

        那句话是‘我有八斤的命’!

        六两满心疑问的道:“那我六两的命是好是坏?”

        “人的命越轻越好,这样走的时候才不沉,才能上得了仙界,而我这八斤的命是世上最沉的命,得下地狱!”

        这是八斤师父对张六两认真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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