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现

　　见烛离这么郑重其事地嘱托，褚怀宴也没当成儿戏，慎重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大比首日不用太过紧张。先不说他筑基一层很大几率不会在第一日进行比试，就算抽中了首日，对手也基本都是些杂役弟子或者外门弟子。只是师兄和那小丫头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由地正视了起来。

　　褚怀宴虽然平日里看着懒散洒脱，没个正形，但是对于修行之事他从不含糊，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辰时一到，大比准时开始。

　　一位须发皆白的执事在众弟子面前朗声宣读了赛事细则，而后派道童指引诸位弟子领取属于自己的玉简，里面标明了比试的时辰和场地。人虽多却不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裴、褚二人先后取回玉简。裴璋用神识扫视一眼，自己果不其然被安排在后面的场次。而褚怀宴看完则是微一挑眉，他的比试就在今日。

　　通常为了大比的平衡，先进行比试的大都是外门弟子，他们普遍实力偏弱，若是一上来就与内门比拼难免有失公允。尤其今年允许杂役弟子参比，人数比往届更多，这分配应该比往年更严谨些，让修为相当的弟子先进行比试。

　　眼下自己被放在首日，褚怀宴也说不上这是好还是坏。

　　烛离和裴璋没走，小龙拽着少年在演武场内四处端看，打发时间，等着褚师弟上场。

　　一上午匆匆而过，烛离看得有些乏。剑宗弟子入门后统一学习《流霞剑法》，除了私下里自行调息参悟之外，余下的时间大多是在苦练基本功。这一上午各个场地的比试中大家翻来覆去用的都是那些招式，大同小异，无甚新意。

　　小龙看得无聊，打打哈欠打算钻到裴璋怀中眯上一会。小家伙拱来拱去刚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突然后脊一凉。她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窥探，像是黑暗里吐着信子的毒蛇，用竖瞳在阴影中窥视着你。

　　不知道是针对她还是裴璋，等她循着方向望过去的时候这道视线又消失不见。

　　烛离不动声色地慢慢探头，一边用神识四处探照一边装作不在意似的跟裴璋耳语，“有人盯着我们。”

　　裴璋神色不变，将小龙接到手上。她像新柳一般抽条了的身子绕着他的小臂，用角顶了顶少年的掌心。小龙用眼睛睨了一眼他身后，示意那道视线又出现了。

　　越过裴璋的肩膀，烛离敏锐的捕捉到视线的主人。那是一个面色苍白，扔到人群中就很难找见的畏缩少年。

　　二者视线相对，他没有回避，反而勾唇笑了一下。怯懦、倨傲，整个人充满了违和。他隔空向小龙招招手，随即又隐匿到了人群之中。

　　演武场中井然有序，奈何参加大比的人太多，他扎进人群中就消失不见。

　　眼看着线索溜走烛离有些着急，裴璋偏过头对小龙说道：“别急，他自己会出来的。”

　　“…杂役弟子王朗对战问道峰褚怀宴。”少年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比试场中传来了清脆的报幕声。

　　褚怀宴的比试开始了。

　　本来有些沉闷的演武场一下子炸了起来，弟子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一个是问道峰的亲传弟子，一个是名不见经传、天天打杂的外门杂役，这叫王朗的修士气运也太差了些。

　　比试的场地是一个二十丈左右的圆形高台，上面笼了一层半透明的防护罩，保证比斗期间不会受到外人干扰。

　　两人对立双方。王朗看着老实木讷，似乎是有些紧张。他站定后拘谨的抱拳行礼，“杂役弟子王朗，请褚师兄赐教。”

　　褚怀宴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神情肃穆，抱剑回礼，“请。”

　　话音刚落，台上气氛倏地凝重起来，两人剑拔弩张。

　　王朗咬咬牙，刚一照面就使出了全力。他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剑身上面覆着灵力，寒气逼人。他提剑跃起，力达剑尖，如惊雷般向褚怀宴劈刺过去。

　　围观的众弟子不禁暗暗惊呼，流霞剑法第二式，一个炼气期的杂役弟子竟然如此熟练。

　　褚怀宴眼底也升起几分赞叹。王朗的剑很快，眨眼间就攻到了他的面前。他没有托大，只见他稍一侧身抬手，剑鞘与攻至胸前的剑身相触。两把剑抵到一起，发出了悠长的铮鸣声。

　　像是蛰伏已久的猎豹，褚怀宴伺机而动，遇到时机顺势拔剑。他右手持剑，反攻的毫不留情。长剑轻旋，突刺挑砍，看得人眼花缭乱。杂役弟子悟道不易，褚怀宴自行将修为压制到与他同一水平，收敛真气，只用最基础的招式来对敌。

　　短兵相接，王朗已是招架不住，被褚怀宴的剑招攻的节节败退，眼看已经退到高台边缘。底下同样的杂役弟子却是有些钦佩，自己在褚师兄手下定是撑不到这么多招。

　　王朗挥剑抵挡眼前的攻击，却已经是跟不上褚怀宴的速度。他体力渐渐不支，眼中闪过懊恼与不甘。

　　小龙一边盯着台上的比试，生怕出什么意外，一边用神识探视着四周，想看那可疑之人会不会再出现。突然一抹强大的神识一闪而过，快到烛离以为那是错觉。在演武场中的长老似乎也发现了此处异常，聚了过来。

　　只见台上王朗嘴角紧抿，将手中长剑一转，节奏突变。右手持剑的他突然放弃流霞剑法，转而用起了不知名的招式。他看起来有些生疏，剑招在他手中说不出的别扭。反攻半晌，大家才猛然惊觉，这似乎是反手剑法。

　　只是他临时变招也已经无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招式都徒劳无功。褚怀宴初见时觉得新鲜，几招间就调整了过来，见招拆招。王朗又苦苦支撑十余招，而后褚怀宴一个猛突将他手中的剑一把挑飞。

　　少年踉跄两步跌坐在地，头垂得很低，面色晦暗不明。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叹息。修行这一大道，天赋运道都太过重要。明明都是同龄人，两人的差距却已经是天渊之别。

　　胜负已分。

　　褚怀宴收剑入鞘，上前几步，伸出右手想拽起地上的王朗。烛离在台下看得投入，见王朗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想起刚才那抹异常的神识，她心道不好，大声朝着褚怀宴喊了一句“小心！”

　　台上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只见王朗右手微抬，在虚空中抓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向褚怀宴命门攻去。两人距离不过两尺余，匕首速度很快，雷霆万钧。烛离急的往台上冲，却是已来不及。

　　就见利刃在贴近褚怀宴皮肤的瞬间猛地停住，他用两指接住了匕首！只看他稍一用力，匕首应声而碎。他面色深沉，盯着眼前的王朗，却见这个木讷的少年目光涣散，像是失了神。手上动作却不停，一直无意识的向前刺去。

　　褚怀宴当机立断在他后颈猛劈一下，王朗晕过去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之前应声赶来的长老们第一时间上台，就地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就见几人面色不善，摄魂术！

　　比试场中的变故只在须臾之间。检查完的情况的长老驱散了众人，将王朗带回主峰交由掌门处置。事出突然，之前月余剑宗都不安定，发生的任何情况都不能掉以轻心。

　　这首日上午的比拼就在一场闹剧中结束。

　　下午的比试几人都没再关注，在各自的洞府待至傍晚，听闻王朗转醒后才匆匆到了主峰会合。

　　王朗醒来的时候，后颈酸痛，浑身乏力。他记得自己是在演武场与褚师兄比试，不知为何会浑身酸痛的出现在这里。见他一脸茫然，同屋照看他的修士目光有些异样，将上午的情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少年听完不敢置信，满脸涨得通红，“不可能，我不可能刺杀褚师兄！”

　　“有什么不可能的，演武场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看着屋内修士言之凿凿的神情，他挣扎着起身就要去找褚怀宴，那小弟子也没拦他。在他面色苍白刚走出院门时，就看到一行三四人朝着自己走来。

　　打头那位，仙风道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那把修剪适宜的小胡子。他身后跟着的两位，一个潇洒俊逸，一个内敛淡漠。是问道峰的刘长老带着裴、褚二人来看望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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