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石林夜宿

夏国，南边的戈壁广阔而平坦，隔着它，与顺朝、安西城、楼郎国等国交界。

戈壁的风景介于草原和沙漠之间，植被以低矮的灌木和生命力旺盛的野牛草为主，也有一些特有的现象，比如：这里的魔鬼林。

一簇簇的石林如同粗大的树木一般拔地而起，远远看去，仿佛一小片森林，如果走进其中，石林的模样就变得粗糙起来，表面随着风的方向，形成一圈圈的纹路，上边布满孔隙，如果风大的日子，就可以听见那些孔洞发出呜咽声，十分可怖，不了解的人怕是不敢靠近了。

不过，对于经常走这条道路的驼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仅不害怕，而且，就算睡觉也不会受那些声音的打扰。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安顿好队伍的宿营事宜，看着几个伙计都吃上了晚餐，古力才满意的去找李子川。

行路时的宿营不可能和长时间扎营那样一切都很完备，因为第二日一早就走，所以，只不过把白驼负重的货物放下，人住的都是简易的临时小帐篷。

李子川坐在篝火旁，手中拿着一根木棍，轻轻的拨弄着木柴，架在上边的铜锅已经滚开了，里边炖的是羊肉汤，离开夏国时，赫连豹给驼队带上了十几只刚宰杀的肥羊。

一旁，梅朵被寨乃还有花灼灼簇拥着，说着悄悄话，不时古怪的看过来一眼，在路上，梅朵已经把她和李子川不是兄妹，也不是莫卧儿人的事告诉了两个女伴，不过详细的却没有说，二人也理解，并不追问。

李子川权当不知道那三道目光，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热气，这一刻的安宁让他很舒服。

高大的古力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一块石头上，抽了抽鼻子：“嗯，真香，和在阳关时喝的那家河内羊馆的味道一样，别具风味”。

“你鼻子真灵，小川说要露一手，我原本还想偷学，谁知他太小气，古古怪怪的往里边丢些粉末，怎么问也不肯说“，梅朵在一边撇着嘴说。

古力假装很懂得样子：“这个我知道，顺朝人对美食极其讲究，许多食肆都有祖传秘方，传儿不穿女，传婿不传媳，看来，小川爷定是给哪家羊肉馆当了女婿了”。

李子川不以为忤，和梅朵等人哈哈哈大笑：“古力大哥，你可不能去中原，不然，为了喝一口羊汤，把自己搭进去，那可赔了，不知道远方家乡的嫂子，会不会带着长刀来找你拼命”。

一时间，篝火旁欢声笑语不断，将羊汤分了许多给其他四个护卫还有伙计们，剩下的，五个人各盛了一份，就着大饼，味道极美，就连寨乃这个身量小小的南疆女子也喝了一大碗，吃了小半张饼。

肚子饱了，大家就闲聊着，李子川向古力求证，当年多尔卡走夏国商道路过冷水湖附近时是否真的曾经夜晚中邪。

古力点点头：“确实有这事儿，那时我也刚刚到驼队，还算是个商队的新丁，看统领的模样，很是后怕，要知道，当年在金刀摩羯中，大小恶战无数，什么残肢断臂，修罗场一般的情景也都见了，他可从来没变过脸色”。

李子川饮了一口香茶，慢慢说到：“世间当然有些人不同寻常，知道的自然明白，许多普通人不了解，可能就拿神鬼来解释，当年多尔卡叔叔很可能是着了什么人的手段”。

古力点点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没法求证了，不过，我曾经听我们莫卧儿的一个宫廷学者说过，恐惧源于未知，什么事，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不会再害怕了”。

梅朵接过话头：“不错，就比如说咱们现在扎营的魔鬼林吧，如果多尔卡叔叔解释过，也没亲身在这里过夜，恐怕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是有些打鼓的”。

寨乃瘪瘪嘴：“梅朵姐姐，你和我说了这魔鬼林的缘由，我还是怕的，就算是现在，我脑子老是想像着，那一个个石头柱子后边会不会出来一个怪物，把我抓走”。

梅朵拍拍寨乃的肩头：“傻丫头，不会的，你不过是心理作用……”

一句话没说完，仿佛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配合一般，一个黑影从几人不远处的一根石柱后边闪出，当众人注意力转移过去时，又一个飘忽，隐身黑暗处了。

李子川猛的站起，一个腾挪，跃过身前的火堆，将梅朵和其他两个女孩护在身后。

一旁的古力略慢了半拍，站起来先是小指放入口中，急促的两声唿哨向营地示警，完成后，略一弓腰，噌的一声，将背后的长刀拔了出来。

营地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人说话，都是多尔卡调教出来的老人，自然不会慌乱。

伙计们有条不紊的给战驼整理缰绳和驼鞍，因为没有其他货物，所以不必派人看护。

而四个护卫，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衣物和兵器，然后分作四个角，护住营地，警戒外敌。

李子川目光囧囧的盯着黑影闪走的那片黑暗，刚才绝对是个人，那种动作不会是动物，可是，这人是故意现身引起自己的注意，还是做了什么事后仓促逃走？

不对，那人现身前，所有人都没有发觉有人在不远处窥视，就连耳聪目明远超自己的梅朵都没有反应，说明这个家伙藏身的能力绝对高明，又怎么会犯低级错误呢。

对方是故意的！

李子川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对方会不会是隐血者。

古力见营地已经戒备，身子一动，准备前去查探，却被李子川叫住。

“古力大哥，你在这居中指挥，其他人的情况你比我熟悉，我去查看”。

古力并不矫情，点了下头，开始向另外四个护卫比划着手势，根据古力的意图，伙计们在营地周边点起火把，把视野的范围扩的更大，防之被人突袭。

李子川转身看了梅朵一眼，递了个眼神，梅朵点点头，飞快的向自己的帐篷跑去。

当李子川即将迈出营地边缘的时候，一个简易帐篷上，梅朵娇小的身躯一晃，提着手中跟她个子一样高的长弓稳稳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断的扫视李子川的四周。

冬日里没有鸣虫，此刻四野一片寂静，除了篝火发出的一点噼啪声之外，一切如同死水般的寂静。

李子川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这种情况却让他更加的担心，想了想，他立刻催动了气海中的血脉之力，瞬间提高了感官的敏锐度。

双手自然垂下，肩膀也松弛了一些，不过，两条腿的肌肉却绷的紧紧的，随时准备迎敌。

缓缓闭上眼睛，耳朵、鼻子甚至每一个毛孔却都在不停的活动，仔细的过滤着四周的信息。

寨乃站在篝火旁，使劲的抱住花灼灼的胳膊，她的身高只到安西女子的肩头，乍看下去，一个高大矫健，一个娇小可人，若不是此刻气氛紧张，也算是一处秀色可餐的景物了。

李子川的眉毛突然一跳，左侧十五步，那里有一块略微突出地面的原石，李子川记得，来时还差点绊倒寨乃。

嘴角慢慢挑起，李子川笑了，心中却佩服起来，不仅装的像，耐心和控制力也是惊人的好。

活动了下肩头，李子川故意轻松的大声说：“八成是看错了，也可能是野猫野狗什么的，放心吧，大家该干嘛干嘛”。

说着，作势要返回，当他的身体刚刚转动一点，一直绷紧从未放松的双腿却突然弹起，血脉之力带来的刚猛力量配合着步战三绝招之一的“泰山压顶”，整个人高高跃起到一人高的半空，紧接着急速落下，双拳并在一起，权当兵刃，狠狠的击向目标。

那块圆石在压迫人心的气势扑面下的时候，动了，果然如李子川所想，是一个人伪装的。

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面，带着沙石和尘土迎着李子川飞来，对方得反应可是太快了。

眼看那块布就要兜住自己，李子川收回右手，捂住双眼，挡住迎面而来得沙石，同时，左手向前一伸，指尖触到布面的时候猛的一搅，把整张布面笼作一团，向旁边甩去，电光火石之后，双腿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戈壁上的石子也被他踩碎了许多。

布面之后，那个藏匿的家伙如同野兔一样，整个身子伏在地面，双手双脚并用，快速的跑远了。

程猛的步战三绝招刚猛有余，灵活不足，对付刚才的家伙，确实不太合适。

李子川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窥探者不会有第二个，又不是作战，一个就够了，两个反而容易暴露目标。

转身相营地走去，抬头看看帐篷上的梅朵，她摆了摆手，表示刚才没有机会射杀对方。

几个人凑在一起，李子川郑重的说：“这是探子，咱们被盯上了，对方接下来肯定有后手”。

古力点点头：“小川爷说的对，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这段路上有什么贼人？夏国的沙盗向来活跃在北边的草场和沙漠一代，南边戈壁商队少，地势也不便于战马驰骋，其他的，没听说有什么势力在这一带活动啊”。

李子川看着古力疑惑的样子：“不是沙盗，也不是一般的贼人，他们如果有能刚才那人的身手，还当什么沙盗？”。

一旁的寨乃怯生生的说：“刚才那个家伙跑走的姿势很熟悉，我好像见过”。

一群人都看着寨乃。

“半年前，我偷偷下山玩，被两个人抓住，我阿爹带人追踪，他们其中一个捂住我的嘴，躲在一个树洞里，另一个现身，引开我阿爹，我看到那人在大山里，就是这样四肢着地，跑的飞快”。

李子川沉吟了一下：“对方可能是那伙和析支节节有交易的人，八方美眷应该就是他们抓来的，如果没猜错，那个隼一定是他们中的一员”。

梅朵的脸色放松下来，她担心的是李子川的身份暴露，引来魔人的追杀，至于其他的什么奴隶贩子也好，绑票土匪也好，还不放在她心上。

“那接下来怎么办？”漫不经心的梅朵问道。

李子川看了看古力，若说厮杀他自然不怕，可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冬夜戈壁如何安排防御，怕是还得参照古力的经验。

古力思索了一下：“走，我们是不能走的，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前方上百里没有城池，就算返回沙洲，也来不及，对方一定会像狼群一样跟上来，到不了天亮，咱们就会被对方拖垮，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利用魔鬼林就地防御，坚持到明天，对方就拿咱们没办法了，名刀明枪的，咱们有魔鬼林当作依靠，他们没有十倍的人数，短时间内休想消灭咱们，这里离沙洲很近，一定会有夏国士兵巡逻的“。

李子川点点头，现在并不知道敌人的底细，与其冒险，不如以逸待劳，毕竟这里并不只有他和梅朵。

花灼灼、寨乃，那些伙计可都是缺乏自保手段的人，就算是古力等五个护卫，如果对方中有高手，甚至是隐血者，那么，他们逃生的几率可就太低了。

“好，古力大哥，你来安排，咱们马上建立防御阵型”。

古力一点头，立刻开始安排：

“装物品的货架和箱子围作一圈在外，负重的白驼在第二圈，它们都很机警，可以起到报信的作用，达特玛，你带两个伙计守住北边，巴占齐，你带两人守住南边，沃尔加、沃尔力兄弟，你俩守住西边，我在东边，小川爷，麻烦你居中策应，随时支援，梅朵小姐，你弓箭厉害，还请你带着两位女士在最中间”。

一行人按照古力的安排，各就其位，此刻，天色已经接近亥时，天空有些阴沉，星光也被掩盖了。

抱着一柄普通的弯刀，身旁放着一把军用短弓，几壶白羽箭堆在脚边，李子川看着远处漆黑的戈壁，心如止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却莫名其妙的确定：

今夜，对手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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