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九回 日子充满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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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都没福宁郡主或是太后到乾元殿哭闹的消息,想来她们已经接受了现实,又因督主把握好了那个度,没有踩到她们的底线,所以她们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以图后效了?
施清如一边想着,一边随着常太医出了太医院的大门。
远远的就见小杜子小跑着过来了,跑近后给师徒两个行了礼,笑道:“姑娘,干爹说今晚想去您那边儿用晚膳,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施清如闻言,未及答话,常太医已哼笑道:“想去我府上蹭饭,不是该问我方便不方便吗?问我小徒弟做什么,她可做不了这个主!”
小杜子就讪笑着看向了常太医,“这不是想着您老素来不管这些琐事儿的,才直接问的姑娘么?那您老怎么说,方便还是不方便?”
常太医皮笑肉不笑道:“要我说,自然是不方便,可……”看了一眼施清如,“可谁叫女生外向呢?”
说完便大步往前去了。
小杜子这才笑着看向施清如,“姑娘,干爹应当您和常老到家半个时辰后就能到,让您千万别累着自己,大热天儿的,就别亲自下厨了,让厨娘们做了就是了,他老人家今儿主要是有正事与您说,用膳只是顺带的。”
施清如想到前儿她去司礼监,也是因为韩征有‘正事’与她说,结果……脸微微发起烫来,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服侍督主吧,路上小心。”
小杜子便笑嘻嘻的应了“是”,转身走了。
施清如这才加快脚步,追常太医去了。
一时回了家,施清如稍事歇息,便去了厨房。
督主虽说了让她别累着自己,不要亲自下厨,可前儿答应了他要做了宵夜送到都督府,等他回府就能吃到最终也没能成行,因为那天晚上他压根儿就没回府,早早便打发小杜子递了话儿给她。
那今儿自然要让他吃好才是,难道就许他心疼她,不许她心疼他不成?
施清如到了厨下一看,因天气炎热,本来厨娘便熬的是绿豆杏仁粥,两道主菜山蘑木耳爆鸭胗和酸甜凤梨排骨也都是极开胃的,再配上几个清淡爽口的素碟,她倒是不需要再添多少菜。
遂只做了个牛肉夹烧饼,又做了个凉皮,也就很够老少三人吃,还谁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从厨房出来,见时辰还早,施清如又回房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件衣裳,才去了前厅。
正好韩征也到了,除了玉面微微有些发红,身上竟是半点汗意都不见。
看得施清如暗暗羡慕妒忌恨,他这也太得天独厚了一点儿吧,大热的天儿也时时都能这般清清爽爽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出汗少,他才总是苦夏?
想着,施清如叫了桃子打水来韩征净手,随即叫了厨娘摆饭。
一时膳毕,刚移到偏厅里,常太医便起身离开了,整顿饭他都在看一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的戏码,简直早看够了好吗?幸好不是顿顿天天一起用膳,不然他一定光看就看饱了,不用吃了!
不过临出门前没忘记警告韩征,“给我该说的话说完了,立刻走人,明儿我小徒弟还要早起进宫当值去呢,别耽误了她休息。也给我老实一点,别、别那个咳……多手多脚的啊,否则老头子的银针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便甩袖去了。
剩下韩征与施清如都有些尴尬,施清如脸皮到底薄些,尴尬更甚,师父怎么偏说那样的话,难道,师父是看到过什么,或是猜到什么了?真是有够让人难为情的。
片刻,还是韩征先笑着低声开了口:“别多想,老头儿可能就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就跟所有有女儿的老父亲一样,都怕自家的白菜傻乎乎的就让猪给拱了,傻乎乎的就让猪给占了便宜去。”
说得施清如“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督主的意思,是说你自己是猪吗?”
顿了顿,回过味儿来,“你才傻乎乎呢!”
韩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让他整个人柔和得跟人前那个韩厂公简直判若两人,“那猪配傻乎乎,不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吗?”
一面说,一面趁机握了施清如的手,想拉到入怀。
又怕常太医万一在暗中监视着他呢?
到底没敢造次,只把施清如的手握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便放下了,却没有松开,而是一直握着道:“我打算就这两日便向皇上觐言复设司药局的事了,你和老头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施清如抽了几次手,都没能抽回来,又见有桌子的遮掩,也就由他去了,道:“我和师父一直在准备,因从来没做过,其实具体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总归且走且看且完善吧。”
韩征点点头,“那就且走且看且完善吧,不过藏书楼应当有当年司药局的相关卷宗,回头我让小杜子找找去,找到了即刻送去给你,应当多少也有几分参考价值。”
施清如笑道:“那当然最好了。对了,督主,福宁长公主此番由公主变郡主,还罚了俸禁了足,她那么好面子一个人,只怕觉得脸都丢尽了,没有找你的麻烦,或是撺掇了太后找你麻烦么?本来我昨儿该去仁寿殿给太后施针的,段嬷嬷却一早打发人来告诉我,太后让我这几日都不用去仁寿殿了,这是太后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打死我呢……”
话没说完,韩征已横眉怒目道:“什么死啊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嘴上也没个忌讳的?这次便罢了,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惩罚你!”
施清如不防他这么大的反应,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开玩笑也不许!”
施清如只得小声应道:“知道了啦,不会再有下次了。”
韩征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模样,道:“是御史弹劾的她,弹劾的罪名也都属实,与我何干?她和太后就算要找我麻烦,也不是现下,更不敢公然找我麻烦,不然我就请皇上为我做主去。我敢找皇上做主,她们可不敢,除了吃下这个亏,咽下这口气,还能怎么着?若我猜得不错,她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安安分分的韬光养晦,不会再生事端,自然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安心了。”
施清如道:“有督主这句话,我就能安心了。但你自己仍不能掉以轻心,仍得防着她们才是,福宁郡主或许还有些冲动,太后却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无论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韩征点头道:“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事实上,她们打下午开始,已经在设法挽回皇上的心了,先是福宁郡主去了乾元殿向皇上认错辞行,说自己一年内都不能进宫了,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也务必多替她在太后跟前儿尽孝,又说自己回去后便会整顿府务,整顿完便会在家安心思过云云;之后又与皇上追忆了二人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听说皇上很是动容。”
“待福宁郡主出了宫后不久,仁寿殿又打发了人到乾元殿,说太后请皇上去仁寿殿用晚膳,还特地问了我,今晚要不要回府?若是不回,这些日子我委实辛苦了,太后打算赐宴到司礼监,这不是惟恐我跟了皇上一起去仁寿殿,会坏了太后的事儿吗?如今见我没有随皇上一起过去,想来太后定会好生与皇上也追忆一下当年的。到底血浓于水,这次数一多,皇上的心自然也就软了。”
隆庆帝虽有所有皇帝的通病——猜忌多疑,容不下可能对他皇位形成威胁、觊觎他皇位的任何人,可又没真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尤其他与太后、福宁郡主的确是一路说相依为命有点夸张,但的确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胞姐,与对别人的感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不然这次他大可连萧琅一起罚,福宁郡主虽是母亲,为尊为长,照样得“夫死从子”,那一家之主便理当是萧琅才对,御下不严,纵奴行凶萧琅便免不得有责任,要罚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隆庆帝却没趁机罚萧琅,足见还是留了余地的。
那只要福宁郡主一心‘思过改过’,再多示弱几次,还有太后时不时的替她敲敲边鼓,打打温情牌,隆庆帝心软不过是迟早的事儿,重新又开始信重福宁郡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韩征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是死人,会由着太后和福宁郡主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一步一步来,他有的是法子让她们功亏一篑!
施清如却是忍不住担心,“那皇上心软了,会不会对督主造成什么影响?”
督主的权势说到底都是隆庆帝给的,就算隆庆帝想要悉数收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要给督主添堵,慢慢的架空督主却是可以的,现如今督主又还羽翼未丰……
韩征笑道:“影响肯定会有,但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清如你只管安心吧,我说过凡事都有我。”
不欲她担心此事,随即岔开了,“给各宫的回礼小杜子都已安排送到了,与她们各自送的价值都相当,你可以放心了。”
施清如点点头:“总算这事儿了了,我的确可以放心了。就是又劳督主破费了……我就嘴上客气客气,心里其实可理所当然了,这也不行吗?”
韩征变脸到一半,又变回了笑:“这还差不多。对了清如,我那日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施清如茫然,“什么事儿啊……”
茫然到一半,明白了过来,斜晲着韩征道:“督主确定你那日的确与我说了吗?”‘说了’两个字,有意咬得极重。
分明就只委婉的试探了一下而已,她能答应他么?真是想得美!
韩征就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那清如,我现在明确与你说,我希望你能搬回都督府,让我能每日一回府就看到你,能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出一个门,你愿意吗?”
施清如见他眼里的温柔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晕晕乎乎的就想答应,“我……”
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常太医粗声粗气的声音,“愿意什么愿意?你这臭小子先问过我的意思了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别以为你阴险狡诈的先摆平了我傻徒弟,就能万事大吉了,没门儿,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又骂施清如,“你这傻丫头,不知道得来得越不容易的,就越珍惜呢?还是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搬到我这儿来的了?不十倍百倍的找补回去,不许答应啊!”
施清如不知道常太医已在外面站多久了,忙心虚的一把抽回了一直被韩征握着的手,讪讪向外道:“师父的教诲我记住了,不会的,不会的……”
一面低声催韩征,“你还不快走?等着师父进来赶你呢?”
韩征后槽牙直痒痒,常老头儿自己当了一辈子光棍儿,这是打算让他也当一辈子光棍儿呢?
等着吧,将来他和清如有了孩子,一定不叫他‘爷爷’……韩征到底不忍施清如尴尬,站了起来:“那我回府去了,明儿若是得空,就让小杜子接你去司礼监。”
后面一句话说得极小声,仅够彼此听得见。
还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好,想怎么样都可以,哪像现下,什么都没做,也要被老头儿防洪水猛兽一样的防着,真是亏大了!
施清如遂送了韩征出门,刚一出门,就见常太医双手抱胸站在院子里,一见二人出来,便哼笑道:“总算舍得出来了?几乎日日都见面儿的,还能有那么多话说,我老头子还真是服了你俩!”
韩征皮笑肉不笑,“您一辈子醉心医术,医术便是您的爱人,偏医术又不会说话,您自然不知道别的恋人之间,为什么能有那么多话说了。”
“你的意思,是在变相骂我老光棍儿了?”换来常太医的怒目而视。
韩征笑道:“这是您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您老也早点歇息。”
说完冲常太医一拱手,又与施清如唇语了一句‘我走了,你早点睡’,大步去了。
心里则在想着,要不要设法儿给常老头儿派个外差什么的?也省得他总是阻挠他和他的小丫头谈情说爱……
剩下常太医在原地直跳脚,“居然变着法儿骂我,你别走,给我站住,我、我……等我也骂回了你,你才准走。”
韩征自然不可能站住等他骂,扬手在空中挥了挥,笑着加快了脚步。
算了,老头儿也都是为了清如好,怕他把持不住,而清如年纪却还小;也怕他得来的太容易就不珍惜,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也没法儿不怕,这片慈父心肠他虽没做过父亲,也能体会几分,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吧!
常太医见韩征走远了,这才看向了一旁忍笑的施清如,故作凶相道:“你还站这儿干什么,还不回房去!”
施清如忙忍笑应了“是”,屈膝一礼:“那师父也早些休息。”
方心甜如蜜的回了自己房间去,督主那么好,师父也这么好,这日子真是光想,都觉得充满了盼头!
常太医不等自己的傻徒弟走远,脸上的凶相已变成了笑容。
如今这日子可太有意思了,比当初那阴险狡诈的臭小子钻牛角尖时有意思得多,也比他早前醉心医术,觉得自己不需要亲人时有意思多了。
想来再过个两三年,家里再添了个小家伙儿,一定会更有意思吧?
过了两日,韩征果然让隆庆帝同意了复设司药局之事,理由都是现成的:“后宫自皇后娘娘再到各宫主位娘娘以下,各宫妃嫔都是女子,只是头疼脑热时还罢了,太医们也不用避讳,可若是其他女科方面的病痛,又如何好与太医们说的?据说先前豫妃娘娘的多年顽疾,便是因小病慢慢拖成大病的。所以以依臣之见,倒不如复设了司药局,慢慢儿让娘娘们都不用再避讳,后宫一安,皇上在前朝也能更没有后顾之忧不是?”
人选自也是现成的,“太后娘娘才封的恭定县主医术高明,治好了太后娘娘多年的腿疾,太后娘娘也因此圣心大悦,可见恭定县主有真才实学。不若就将此事交由恭定县主来筹办吧?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隆庆帝本就才因惩处了福宁郡主,觉得难见太后。
若太后事先就对着他又哭又闹的,不许他惩罚福宁郡主,或者事后对着他大发雷霆,骂他啐他,他还不会觉得难见太后,那反倒正中他下怀了。
偏无论是福宁郡主,还是太后,都没有对着他哭闹,没有拿母亲和胞姐的身份来压他。
反而一个哭着诚心认错,一个请他去用膳也并不是他以为的‘鸿门宴’,而是都对他的圣裁表示理解,也表达了各自的惭愧,还都没忘记叮嘱他一定要‘保重身体’,也别为某些事发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就知道不会有转机了?
弄得隆庆帝心下虽不至于后悔,愧疚却是真生出了几分来。
如今听得韩征说‘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想着不就是复设一个司药局么,只要母后能高兴,什么大不了的事?
遂大手一挥,准了。
于是常太医与施清如便走马上任,成为了司药局的正副司正,一个五品,一个六品。
圣旨传到太医院,自江院判以下,众太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们也不是真就有胆一直孤立常太医和施清如师徒两个,不过是一时酸涩醋妒之下,转不过弯儿罢了,过上一阵子,自然也就好了,毕竟怄气伤身,他们都是大夫,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成?
既奈何不得人家师徒,也压根儿没那个胆子,又何必再作茧自缚,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就是了。
谁让他们当初瞻前顾后的,没抓住给太后治病的机会——不,是压根儿就没那个胆子去抓,单论起医术来,只怕也不是常太医的对手,是自己技不如人呢?
便是江院判与几位副院判见师徒两个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有些惭愧起自己的小人之心来。
却不想,人家直接自立门户去了!
如今不但品秩与他相当,待司药局真发展壮大后,他们太医院也势必要被从病人到人员配备储备,都分去半壁江山,尤其是宫里的娘娘小主们,以后只怕都会只知司药局,不知太医院了,——如今也惟有盼着司药局最终办不起来,他们师徒重重跌上一跤,只能灰溜溜出宫去了。
可那可能吗?
有韩厂公给他们保驾护航,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江院判与众太医只得笑着给常太医道贺,贺他高升,随即又向施清如道贺。
江院判还笑道:“若常司正与县主有什么需要我们太医院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要复设司药局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人多力量大嘛。”
施清如本来就打算一开始要挖几个太医走,不然光靠她师父一个人教授新招到的医女们医术,要不了几日,就得把他老人家累垮了。
遂笑道:“那我可就不与江院判客气了,我想要您几个人去我们司药局,可以吗?”
江院判不想施清如公然自立门户,说穿了以后就与他们太医院是竞争关系了不算,竟然还公然想挖他们太医院的墙角,他要是答应了,她把拔尖儿的几个太医都给他挑走了,司药局岂不是真要很快办起来,他们太医院也真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心下懊悔不已,早知道不客这个套了,谁知道人家会把客套当真,打蛇随棍上呢!
只得打哈哈,“这事儿不急,不急,等县主选定了地方,该筹备的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再说此事也不迟啊。”
待回头避了常太医和施清如师徒两个,却是与几位副院判商议后,分头几乎与个个太医都单独面谈到了。
至于谈话的内容,不外乎司药局能不能办起来如今且是未知,将来真办成了还罢,要是中途便土崩瓦解了,他们这些过去了的太医怎么办?
再回太医院么,可太医院的位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届时只怕已没有他们的位子了;他们又不像施清如和常太医,有韩厂公那座大靠山在,难道以后不当太医了,自己开医馆去?
银子可能倒是的确能多赚些,却不再是官身,只是平头百姓了,确定还能像现在这样护好家人,体体面面么?
说得本就只少数几个动了心,想去司药局试一试,看能不能闯出个名堂来的太医也都跟大多数的保守派一样,打起了退堂鼓。
于是等过几日施清如再与江院判旧话重提时,江院判倒是松了口,让她自己问看有谁愿意过去司药局的,只要对方愿意去,他立马放人。
却在施清如笑着当众问了众太医后,一个愿意表态过去司药局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其实也算在施清如的预料中,既无所谓希望,自然也无所谓失望。
却反倒更激起了她的斗志来,私下与常太医发狠道:“他们越是盼着我们司药局做不起来,越是盼着我们师徒摔得头破血流,我们就越是要做出成绩来,分去他们不止半壁江山,甚至是大半壁江山去,师父说怎么样?”
常太医闻言,也忍不住发狠:“嗯,我们一定要做起来,无论一开始多苦多累,都要咬紧了牙关撑不住,狠狠打他们的脸!”
师徒两个正相互激励着,不防有人在外敲门。
施清如开门一看,却是罗异站在门口,她不由一皱眉:“有事吗,罗医官?”
虽然与施清如一起通过考核,升的医官,罗异却没有施清如那么好的际遇与旁人看来所谓的‘好运’,至今仍不过只是个没品没秩的医官,得等后年年初通过了考核,才能升为一名太医。
罗异见施清如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结巴道:“我……下官是来请问县主,下官很愿意去司药局襄助县主和常副院判,只不知二位嫌不嫌弃下官医术低微,只是个没品没秩的小小医官?”
施清如不防罗异竟是来毛遂自荐的,一下子转嗔为喜,忙道:“自然不嫌弃,自然不嫌弃,罗医官快进来说话儿。”
让了罗异进屋,又请他坐了,方问道:“罗医官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若最后司药局没能办起来,太医院你可也回不去了,你还年轻,医术进步也快,以后升太医乃至再往上升,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你确定你真愿意放弃一条看得见的坦途,去就另一条荆棘满布,甚至很快便会发现原来是一条死路的路吗?”
常太医也肃色道:“罗异,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还是考虑清楚了,也回去与家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吧。因为一开始真的不容易,我们师徒只怕连‘万事开头难’都撑不过去,可我们都有退路,你却没有,你别只看到了县主如今的表面风光,她当日给太后治病时,真的只差一点点,就要命丧当场了。所以高风险带来的并不全都是高回报,更多只是高风险,希望你能明白!”
罗异让师徒两个说得涨红了脸,“难道县主和常副院判以为下官是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来的吗?下官不是!下官一是感激当初县主为下官说话,下官才能有今日,所以想要报答一二;二则是下官也想做一番事业,也想让更多的女子病有所医,只怕二位想要把司药局重新办起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下官的左邻右舍这几年因病或者生产死去的女子,大半其实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可惜……下官不想自己的妹妹将来出嫁后,也让夫家管得病了都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省银子。没了这个借口,我看那些男人还凭什么阻止女人们看病治病!”
顿了顿,“自然,我也不无搏一搏的念头。若博赢了,当然最好,若不幸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别人的药铺坐诊去,几年后指不定也能开起自己的药铺来,难道还能饿死不成?希望县主和常副院判能给下官一个机会。”
施清如与常太医闻言,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罗异心里就越发紧张了。
要是县主和常副院判不肯要他,以后就算他还能待在太医院,只怕也将被排挤得没有立足之地,只能自己离开了,毕竟所有太医医官都已达成了某个默契的,他却当了“叛徒”,谁还容得下他?
他吸了一口气,又道:“难道县主和常副院判是嫌我医术低微,不够格儿……”
常太医打断了他:“罗异,打今日、不,打此刻起,你便是司药局的人了,我们明儿一早就搬家,你没问题吧?”
罗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常太医是留下他了,忙又看向施清如,见施清如也正含笑对他点头,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不由大喜过望,“没问题,我没……下官没问题的!”
常太医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就好,以后就要多辛苦你了。”
罗异忙道:“下官不怕辛苦,多谢常副院判愿意给下官这个机会。”
施清如笑起来,“该改口叫常司正了。”
罗异从善如流,“多谢常司正。多谢县主。”
当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常太医便让罗异先忙自己的去了。
待他出去后,方与施清如道:“总算拉到一个帮手了,虽然医术还欠缺了些,但只要人肯学肯上进,总能历练出来的!”
施清如也对罗异比较满意,道:“关键他也跟我们师徒一样,希望这世间的女人们也都能病有所医!等将来咱们招到人后,就不用担心他藏私,师父也不必那么累了。”
常太医道:“那他的品秩怎么说,提一级?横竖司医、司药那么多个名额,如今还一个都没有。”
施清如想了想,“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总得先看一下他的表现。”
当下师徒两个计议已定,次日便带着罗异,三人一道搬去了新辟出来的司药局,也在宫城之外,不但离太医院有一定的距离,离哪个衙门都有一定的距离,很是清静。
更胜在地方阔朗,房屋的规模比之太医院,也没小多少,将来便是发展壮大到与太医院一样的规模,亦不怕拥挤。
常太医与施清如都很是满意,一上午便在四处瞧瞧、看看,熟悉地形中度过了。
如此过了几日,老少三人带着一群让小杜子派过来帮忙的小太监帮着把基本的药材都备得差不多了。
内务府一连张了十日皇榜,要在京城和京畿招选司药局女官的消息,也已传遍了整个京城,到报名截止之日,一共有三十六名女子报名。
虽数量少了些,施清如和常太医却也不失望,甚至最后三十六名报名的女子里,能选出十名能用的来,他们都心满意足了。
一开始司药局的人员也是贵精不贵多,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谁让他们背靠韩征这座真靠山,又背靠太后这座扯了虎皮还是能做起大旗来的假靠山呢?
考试时间定在了三日后,因先是考识文断字,倒是不用施清如和常太医操心,有韩征特意安排的女官们监考即可。
甚至待考完选出了合适的人选后,一开始师徒两个也几无用武之地,因为选出来的人选还得学一个月的宫规,待宫规都学好了,才能正式到司药局学医,正式成为司药局的人。
不过师徒两个也没闲着,都在整理医书,一群毫无基础的女子一开始只能学浅显易懂的,他们只能循序渐进,亏得还有罗异在一旁帮忙,师徒两个方不至那么累。
施清如更没闲着,因为太后又开始召她去仁寿殿为自己施针了。
常太医先还有些担心,怕施清如吃亏,说要陪了她一起去。
太后过分的不能做,罚他小徒弟顶着大日头跪上个把时辰,却是可以的,仁寿殿大门一关,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又如何能知晓?
施清如却是笑道:“师父就别白担心了,太后若真要对我怎么样,还能忍到今日?早在福宁郡主被弹劾当日,已经动手了,不然皇上惩罚福宁郡主那一日她也大可动手,何必要忍到今日再动手?她既忍到今日,该消的气势必也已消得差不多,或者说是已被她全然压住了,毕竟这人的怒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若今日再动气,她之前气那么久不是白气了?她忍不下这一时之气的结果,也极可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会那么傻的,您就安心等着我回来吧。”
好说歹说,才算是说得常太医没再坚持要跟了她一起去,只叮嘱她‘早去早回’,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她若一个时辰之内不回来,他就要去司礼监搬救兵了!
却说施清如一路到了仁寿殿,仍是采桑带人接了出来,给她行过礼后,便引着她进太后的寝殿,趁人不注意时,几不可闻与她说了一句:“待会儿但有不对,县主就叫一声,奴婢一定立时设法去为您请厂公。”
施清如有些意外。
采桑之前在大相国寺她去见太后,太后随即封了她县主那一次,曾以眼神表达过对她的担忧和关心,她以为她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毕竟她一个奴婢,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便是想报答当初她对她所谓的‘救命之恩’,也是有心无力。
不想她今日却再一次对她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还是清楚明白的善意,要知道她若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只有死路一条……施清如不由有些感动。
片刻才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回了一句:“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也别轻举妄动。”
随即目不斜视的迎上了刚从太后寝殿出来的段嬷嬷,“段嬷嬷,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段嬷嬷看见施清如,立时也是满脸的笑容,远远的就行礼,“县主,您可算是来了,太后娘娘念叨您好几次了呢,快里边儿请。”
二人遂一前一后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看起来仍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见了施清如便笑道:“你这丫头,一忙起来,便不肯来看哀家这个老婆子了,要是哀家今儿不打发人请你去,你岂不是还不肯来啊?”
施清如忙笑着行礼,“都是臣的不是,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叫了她起来,笑道:“罢了,重设司药局是好事,你年纪轻轻便能有这个志向,也有这个才干,哀家高兴且来不及。毕竟只有后宫都健康平安了,皇帝在前朝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只有各家的女眷健康平安了,男人们为国尽忠为君尽忠起来,也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哀家不但不会怪罪你,还该赏你才是。”
施清如笑道:“太后娘娘赏臣的已经数不胜数,臣已经很惶恐很受之有愧了,要是再臣我,臣就真要无地自容了。”
心里很是叹服太后的养气功夫,这份都恨她入骨了,还能面上丝毫看不出来的功力,她便是再修炼五十年,只怕都达不到,所以她说师父和采桑都不用担心呢……
陪着太后又说笑了几句,施清如便不着痕迹把话题引到了太后的腿上,“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臣这便为太后娘娘细细检查一番吧。”
待给太后检查完,又给太后施了针,便告退离开了,从头到尾都十分的顺利。
采桑一直悬着心等在外面,见施清如终于出来了,暗自松了一口长气,上前笑道:“县主,让奴婢送您出去吧。”
施清如定定看着她,“那就多谢采桑姐姐了。”
采桑自然知道她这是一语双关,不止是在谢自己送她,更是在谢她方才的善意,不好意思一笑:“县主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县主请——”
比起县主对她的救命大恩,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算得了什么?甚至她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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