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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忘掉是这世上最残酷的答案


  楚心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轰出来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轰出来了。

  好像开口轰他的人还是简安之。

  当时他记得他根本没把杨璇怎么样,杨璇就哭了,接着简安之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给拎出来了。

  人家那儿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搁简安之这儿就是兄弟如衣服,女人是宝贝。更何况他还认错了宝贝。

  里面那个根本就是一条毒蛇。

  把楚心之给气的,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供着,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更让他生气的是简安之跟本不认识他是谁,还是问了杨璇之后才知道他叫楚心之,是他的发小。

  楚心之当时就暴躁了,指着简安之的鼻子骂:“简安之你他妈到底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跟杨璇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你他妈吃错药了吧,你是!”

  楚心之现在正站在门外,倚在车边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这是简安之打的,他把他拎出来之后,上来就是一拳,他毫无防备,也就实实在在的挨了一拳。

  看到手背上的血,楚心之骂:“麻痹,老子担心你,却换来这么个下场,吃屎了!”

  骂归骂,但冷静下来之后,楚心之将前后左右的想了一遍,捋顺了,就出现一个问题:“简安之到底为什么那么听信杨璇的话?”

  他可记得,在上海的时候,他一提起杨璇,简安之的脸色的变了,还斥责于他。

  现在却对她言听计从,还不准任何人说她的坏话。还有他提到秦若书的时候,简安之的眼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一个比较狗血的答案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简安之这货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不会不会!”楚心之立即摇头,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跟白芷微混在一起,受她感染,也将小说里的世界带到现实。

  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失忆的机率又有多少?一定是他关心则乱。

  但简安之亲近杨璇却是一个问题,他一定要找杨璇问清楚。

  来的时候开的是一辆黄色的法拉利跑车,现在他钻进车里,等着杨璇出来。

  他就不相信,杨璇有能力在里面多一辈子。

  赶走楚心之之后,简安之安慰痛哭的杨璇,虽然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看到杨璇眼泪的时候,这些疑问被他悉数抛在脑后,疼惜的将她拥进怀里。

  在简安之拥抱杨璇的那一瞬,淡淡的体温将杨璇包裹,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越流越多。

  简安之安慰她:“别哭了,有我在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她点点头。

  刚才对楚心之只不过是害怕他坏事,演戏而已。但现在却是真的在哭。

  真的想哭。

  一直以来,她都期盼着简安之能给她一个拥抱,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儿。

  是植物的香,那种味道一闻便让她安心。

  她哭是因为如果当初自己被木北和何然两个人侮辱的时候他能给他一个拥抱该多好。

  她宁可将这一切视为别人做的,不关简安之的事儿,一点都不关。他是这么这么善良体贴。这么爱她。

  也许是他的温柔给了她力量,杨璇终于跨出了那一步,拥紧了简安之,带着哭腔对他说:“安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请你原谅我,因为我是真的爱你。”

  这是一个女子的肺腑之言,因为这一句话,她想放弃与简安之的前尘旧恨,变成一个很好的女子,好好的去爱他。

  她搂住简安之的脖子,把他抱紧,比之前紧。

  她想告诉简安之,她好爱他。真的好爱,她只要他也爱她。

  但简安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轻微的皱了眉。开始疑心,怀中女子所说的骗了他是什么意思。

  “你答应我好不好?”杨璇的催促,迫使简安之打乱了思绪,恢复了先前的温柔,下巴在她的肩头蹭了蹭,抚摸她的长发:“好。”

  杨璇得到保障之后,心满意足的笑了。她松开手,从简安之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却也留了心眼,生怕他会问起她秦若书是谁,她便找了个借口,抬手摸了摸安之的脸:“我该回去了。今天这么失态,我得躲你几天好让你忘了那样的我。”

  如此俏皮的话,也成功的逗乐了简安之,他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满脸宠溺:“你啊!好好站在这里等着我。”

  简安之松了手,转身去把沙发上的包,和一架上的外衣取下来,包交到杨璇的手里,大衣他亲自给她穿上。

  “我送你。”穿好之后,他拉着她的手。

  “不用了,”杨璇阻止他,微笑着说:“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干嘛要你送啊,哦,对了明天我们去拍情侣照吧,上次你不是说家里没有我们的的合照吗?我回到家照了照,发现以前那些照片都已经旧了,摆在客厅里不太合适,所以我们明天去照新的吧。”

  “好。”简安之答应她,“明天几点?”

  “我来通知你。”杨璇说。

  “嗯。”简安之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就不送你了。”

  杨璇:“拜拜。”

  简安之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在兜里,目送她出门。

  一旦出了简安之家的门,杨璇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笑意不在,温柔不在,嘴角上的笑纹也渐渐归于平整。

  眼里的温柔变成了冷漠,刚才她不是不想让简安之送她出门,而是她知道楚心之一定还没有走。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就发现了他那辆扎眼的黄色法拉利。一个看似沉稳的人,却开着一辆鲜明色的跑车,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有多么慌张和愤怒。

  杨璇挺直了腰背,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一步一步朝楚心之的方向走过去。

  现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简安之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有了简安之保护她,她怕其他人做什么,杨璇的唇角勾起,让坐在车里的楚心之眯了眼,如此一派趾高气昂的架势,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点点扣紧,起伏的胸口,强压着怒意:杨璇,你最好不要让我对你动手!

  杨璇走到车旁也没有停顿,直接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楚心之发动车子,将她带离了简安之的别墅。

  车开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在路边停下,楚心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反正是大马路就对了。

  车辆稀少,人迹稀少的大马路。

  楚心之解开安全带,快速下车,将后座的杨璇从车里拽了出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安之对你言听计从!”

  “放开我!”杨璇先甩开了他的手,但用里过猛,头发有些乱了。她把长发别再而后,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怎么,害怕了,害怕我在简安之面前说你坏话,让他对付你?”

  楚心之被气笑了:“杨璇,我跟安之从小一起长大,我真不相信他会为了你,断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杨璇不变表情,只不过抬起手臂,双手环胸,以一副高人的姿态,慢悠悠的对楚心之说:“我做了什么,你不都已经看到了吗,简安之他现在只听我一个人的,”她突然回头,抬起眼,饶有心机的看着他:“所以,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的爱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心之来之前,就才想到杨璇会这么说,没想到,她还真的说出口了。

  “杨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年少时,楚家少爷年气方刚,也跟人骂过打过,但这里面女人例外,不管是曾经和他好过的那些女人还是自家的手足。

  楚心之都只奉行一条:不喜欢可以远离或者分手,但绝不纠缠。他也从未骂过任何一个女人,杨璇,这个曾经的爱人,他的暧昧对象,她可真是破例了。

  他骂她,可杨璇却笑了。

  笑的不正常,笑的单薄而诡异,那双因笑而挤住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着对他的嘲讽。

  她一边笑,一边教导楚心之:“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未来,你妻子的模样。”杨璇故意停下来,用手比了比,“对了,她在幼儿园里。楚心之,你的智商不适合在成人的世界里面混,你要的那种女孩子也只有幼儿园的女孩子配得上,你要不要赶快去预定一个?快去吧,晚了就没有了。”

  “疯子!”楚心之看着她丧心病狂的模样,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她认识。

  杨璇不理他,只是那双眸子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变冷了:“楚心之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意属简安之一定要得到他,如今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怎么了?”

  “我只想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简安之?”楚心之不耐烦了起来。

  杨璇扬起下巴,口气变得慵懒松散:“没什么,我是学医的,所以就用了我们医学上的那一套,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算是告诉他答案了。

  楚心之咬着牙,暴怒擦边而出:“你对他用了药?”

  杨璇摇头,单纯无害:“没有,他失忆了,原来我想对他下药做那种事情的,但是一不小心,药放的多了,他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杨璇!”楚心之扯过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扬起来,本来想打下去,却被杨璇抢了先,她不怕死的开口:“你打啊,你打了我,我就去告诉简安之,他现在只听我一个人的,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杨璇得意,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能看到她拉着一个女人,想要动手,这也在冥冥之中让杨璇笃定楚心之真的不敢拿她怎么样。

  毕竟杨璇还是对他有了解的,楚心之这种男人,他不会对女人动手。可是她似乎也有笃定出错的时候。

  啪的一巴掌落下来,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风吹过,火辣辣的疼。

  “你!”杨璇抬眸瞪着她,眼里的火苗蹭蹭的响,“竟敢打我!”

  “这一巴掌是你刚才打我的,”楚心之卷着舌边儿,“少爷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动少爷一根手指头,杨璇你算老几,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凭你的身份也配威胁我?我还你一巴掌,第二个巴掌,我且收着不打你,让秦若书回来亲自收拾你。”

  “你竟敢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虐待她的丈夫,想一想,她知道了会放过你吗?”刚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楚心之指着杨璇:“我警告你,别想为了你的阴谋去动秦若书,我会护着她,但凡她有一点闪失,我一定叫整个杨家成为北京城里第一个笑话!”

  说完这些,楚心之把杨璇一个人丢在路边,开车走了。

  杨璇捂着脸,看着那车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气的面目扭曲。

  是她大意了。

  她忘了楚家在这京城里的地位,刚才她真不该提前露出底牌,好让他抓住了把柄。

  现在倒好,她本来想下一步就派人到上海解决掉秦若书,看来计划只能暂缓了。

  ……

  作为楚心之最后一道王牌的秦若书,却被人下了药,拖到了酒店里……

  让我们把时间先倒回接到慕辰西发地址的那个下午。

  秦若书按照手机上给出的地址,什么都没有想,一个人开车去郊区。那个时间里,她急切的想见到慕辰西,好多年之后,他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

  这对她来说,是震惊也是惊喜。

  惊喜让她加档提速,当时她心里想的只是穿过这繁华的闹市,便可以见到他了。

  慕辰西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不知道当时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只知道眼泪掩盖了喜悦,她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开车。

  “辰西啊,我来了!你等我!”她对自己这样说。

  车承载着她的愿望,没过多久就带她出现在那栋被白芷微称之为王宫的白色别墅前。

  白芷微说的没有错,眼前这栋别墅真的很大,大的不见边际。如果对面也能有一栋房子的话,站在房子的二楼,登高望远,这栋别墅,真的没有夸张,因为它幅员辽阔,宛如一个微型的城市。

  秦若书下车来到门前,呆了许久,最终按响了门铃。

  下午的时光很好,慕辰西在院子里提着洒水壶浇花。林正轩站在他身后照应着。听到铃声响后,慕辰西手上的动作暂停,不久后嘴角上扬,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挂在嘴角,一种冷静的持稳的态度:“五叔,客人到了,开门去吧。”

  “是。”林正贤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去开门。

  镂花大铁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一个穿长袍的老年人。初见,若书有些无法适应,棕色的民国长袍,白色的袖口折上来,领子盘扣设计。脚下一双黑色的皮鞋。

  老人肤色偏黄,人也有些偏瘦,但那双眼睛时时带着警惕,大量在若书的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郊外本身就冷,现在又被人这样盯着,若书只觉得有股冷风扑到她身上,刚想请问他这里是不是慕辰西的家,来化解尴尬的时候,这个严肃且警惕的男人突然侧开了身体,“秦小姐,请!”

  若书原先想说的话,被这身以“请”为由的命令噎回去了,只迈步走进来,由男人带路。

  她想,这人既然知道自己姓秦,那么就是说这里的确是辰西的家。沿途的打扫的佣人,对着她前面的人点头打招呼,等到看到她的时候,则三五成群,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似乎在好奇她是谁。

  走了好长一段路,她也被猜测了好久,始终都没有见到慕辰西的人。

  这个家真的好大。

  前面的人突然侧过头,对她说:“家里大,本来是要开车的,但是不好意秦小姐,我家少爷不喜欢。”

  秦若书笑笑:“没关系。”

  那人在前面领路,秦若书看着瘦长的背影,总觉得那背影抹了层冰霜,相当的排斥她。

  走着走着,他由突然停下来,这下是彻底不走了。

  大概是到了吧,秦若书想。

  男人的背影从若书眼前移开,就那么突然一下,豁然开朗,阳光撒了进来,她甚至还可以闻到花儿的香味。

  盛夏,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清新的空气中,混入淡淡的花香,怡神怡情。正当若书想要微笑的时候,却发现在这花园中坐着一个男子。

  白色的衬衫,布料裤子。一双牛皮凉鞋。

  金黄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张脸,或许秦若书永远都不会忘。他永远是那么出尘骄傲,自成一景。

  他手里提着洒水壶,用另一只手托着壶底,让水撒到花瓣的身上,闲庭雅适,温柔至极。

  秦若书看到这一幕,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朝他靠近,每走一步,都像是重回时光,记忆的画卷,一点一点铺陈开来,那年,他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一笑倾城。无功名利禄,最爱弄侍花草,并真爱他们。

  曾经有段时间,她在他租住的公寓里,就看到过阳台上放的花花草草,他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下吉他,提着洒水壶去给那些花草浇水。

  他对她笑,那些笑容一直是她记忆里最璀璨的光,漂亮极了。

  她的眼泪随着回忆落下,终于走到她身边,喊她的名字:“辰西……”

  闻声,慕辰西手上的动作一顿,时间仿佛踏进了泥泞里,缓慢的叫人难过。慕辰西抬起头,看到她时,清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久,最终看到她眼里的泪水,笑了:“小泪包。”

  她应该生气的,但她却弯下身子,抱住慕辰西。

  这个拥抱,上苍欠了他们好久。一场车祸,一个谎言,让他们从此阴阳相隔。

  她有多恨,此刻就有多心疼。

  起伏的胸口,终究提醒着她要压抑着哭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不能太失礼,不然就让他得意了。

  他没有拥抱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笑着说:“你快松开我,我手上全部都是土,别弄脏了你。”

  她听了话,松开了她,重新站好。

  还没开口说话便注意到他……。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竟坐在轮椅上。叫她直接皱了眉。

  “你。”

  慕辰西笑笑,知道她想说什么。继续浇水,等把他眼前这些花儿都浇过水之后,才把水壶交给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男人。

  而看男人先慕辰西一步便上前的动作,显然是熟知他的生活习惯的。

  林正贤知道这个时候,慕辰西想要回房了,便将水壶重新交给了佣人自己推着他回屋。

  若书也在后面跟着。

  主屋的台阶边上,有一道滑坡,显然是为了他平时出入方便,若书知道后,便跟在那滑坡的后面来到了屋内。

  若书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进入主屋后他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说,刚才从进门到花园的那段路已经够长,足够证明这里很大的话,那么主屋更大。

  她已经进入宫殿了。

  哥特式的屋顶,淡蓝色的基调,异域的风情。客厅往里,摆着一家三角钢琴,旁边的墙上挂着各种名贵的油画,但多是风景。钢琴的脚边也陈放着一些。

  客厅不见沙发,不见其他的布置,因为大,而显得有些空旷,这到是很想她家以前那样。

  前方向左,旋转的楼梯,提醒着她,还连着二楼。一排排房间,镂雕的玉石围栏,高级的地板砖,无比彰显着,这里虽然不见其他摆设,但已足够奢华。

  林正轩推着慕辰西上楼,楼梯口也有一道滑坡。

  “那个。”秦若书突然开口,一句话让慕辰西和林正贤同时停下来,若书对林正轩说:“让我来吧。”

  林正贤没有说话,自动让开,并用沉冷的声音提醒秦若书:“麻烦了,少爷的房间在二楼拐角第一间。”

  “好。”秦若书推着慕辰西上了二楼。按照林正贤说的,二楼拐角第一间。

  这里便是慕辰西卧室。

  和客厅异曲同工。

  大而空旷。

  迎面是一扇窗户。此刻正打开着,有风吹进来,清凉却不冰冷。

  她的卧室里有一张床,床单是铅灰带着点金属的颜色,墙上左右两盏灯,带着欧式风格,繁琐而奢华。

  挨着床头柜的地毯上,放着一架吉他。那是他最爱的乐器。

  总有些不经意的东西能够勾起过往的回忆,那把吉他,曾经陪伴着慕辰西渡过整个大学时光。

  校园草坪上,他瞧着腿。弹奏一场《童年》老歌新唱,别有一番风情。

  秦若书有些愣神了,一时间竟忘了还在推着慕辰西,慕辰西也察觉到了,头微微后侧:“书儿,推我到窗边去。”

  “哦。”秦若书回神,推着他去窗边。放稳之后,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温温的看着她。

  或许刚哭过,秦若书的眸子明亮清澈。亦如初见时候的那般。

  她没有问他,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

  那个时候的他,有着一米八五的个子,背着一把吉他,但手插兜站在校园里,一回眸便是一场迷人风景。

  在许多年之后那些都成了回忆,她不去留恋那些,只是感恩,他还活着。

  她把胳膊叠在一起放到他的腿上。刚碰触的那一瞬,她就感觉到他的腿因为经年不运动,变得纤细,隔着裤子都能碰到骨头。

  但她还是放上去了,抬头问他:“这些年,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伸手撩开她额前的发,把她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那双眸里映出了一张笑脸,印象中,她不爱打扮,从上大学开始,看到她永远就是一件格子衫,牛仔裤,帆布鞋,乌黑的长发炸成马尾,露出一张不施粉黛而精致的脸。

  他的心被回忆浸润,变得柔软,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嗯。我听说你结婚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提到女儿,秦若书忍不住笑出声:“恩,她很可爱,眼睛很漂亮,如果有时间,我把她带过来给你看看。”

  他说:“好啊。我想知道,她是随你多一点,还是随你丈夫多一点。”

  昔日恋人交谈,没有过的的悲伤,没有逃避,也没有太多眼泪的包围,日常琐事,一针一针,编织着温馨。

  已经是下午四点的时光,外头的烈日开始淡化出一圈圈温柔的光晕,像是浓稠的颜料沾了水,对出那么些旧时光的味道。

  她趴在他腿上,夕阳的柔光从窗子里流淌进来,他摸着她的头发,纤长匀称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一遍一遍帮她梳理着。

  她的头发未经任何染色剂伤害,保持天然的颜色。偶尔从她的发间会飘来一股淡淡的花香。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时间静止。如此的他们是时光最好的馈赠。

  有泪不听话的从若书的眼角掉落,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才把脸埋进臂弯里,不让他看见。

  他不动声色,一直护着怀里的她,像是父与女。面向夕阳,他心中竟有种仓皇,不知不觉中,他竟已和她差了这么多。

  青春的容颜,苍老的心。

  眼睛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刹那,他竟有点怕。她依旧是那个她,而他,除了这副皮囊之外,一切都变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林正贤进来,首先打扰到慕辰西,他不得不侧过头去看他。

  林正贤正要开口。慕辰西却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朝他摆摆手:“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林正贤压着气转身,没让慕辰西看到他裹在袖口里的两只手,已经竭尽全力握成了拳头。硕大的指骨关节都被清晰的顶了出来。

  少爷,你还是对这个女人动了情!

  等听到关门声之后,秦若书才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故意的?”慕辰西的声音里带着些纵容的味道。

  秦若书不说话。

  食指隆成塔,撑起下巴:“我发现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呀!”

  慕辰西笑:“他是我五叔,真名叫林正贤,是看着我长大的一个长辈,对我很好的。”

  “哦。”秦若书点点头,故意逗他:“那我以后看着他得敬礼了,起码不能绕到走开。”

  慕辰西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头:“你呀,十个人十张嘴巴都说不过你这一张。”

  秦若书得意:“那是。”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又看到了那个纯真可爱的秦若书。心头不由的温软。明明在看她,但脑海里却浮现出当年的那场车祸。

  吱……咣……

  他来不及刹车,一辆大卡车迎面撞过来,将他的车掀翻,他的头撞到了车前玻璃上,粘稠的血液顺着玻璃流下,再染红。

  可是他要追的那辆车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迹象,继续按照他的轨道走。是他无望后,才选择闭上眼睛。

  温柔的背后,是一片冰冷的底色。

  慕辰西带着笑,手掌心贴上了秦若书的脸,这张脸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让他爱,让她恨。更让他想要毁掉。

  秦若书却在他触碰到她脸的时候,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冷,急忙握住他的手,叫他吃惊:“怎么了?”

  她反复摸了一遍,手心手背都是一个温度,立刻就有反应了,“是不是一直坐在窗口,被风吹的。不行要把窗户关掉,不然你会着凉的。”

  秦若书也没经过他的同意,就站起身去关窗户,只是起身的那一瞬,腿有些麻。大概是蹲在地上蹲的久了。

  她把一只手按在轮椅的扶手上,那只手恰巧不巧的就是左手,婚戒在无名指上熠熠生光。

  很精致的一枚戒指,不是外面市面上卖的钻石戒指,看起来好像是私人订制的,表面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实则价值连城。

  早间就有传闻称简安之很爱秦若书,不然也不会现身上交大,亲自认爱,并将她的荣誉推至最高点。

  秦若书关窗户的时候,他将唇角提起,有些讽刺的笑了。那根手指上的戒指不是应该由他来戴的吗,怎么就易主了呢?

  那一刹那见,有一个想法在慕辰西脑海里闪过,这戒指实在刺眼的很,是不是应该把它摘掉呢?

  秦若书关窗户的时候,楼底下打扫的人都惊着了,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到秦若书把他们家少爷的窗户给关了。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少爷房间里的窗户一年四季都没有关过,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大胆,不怕少爷怪罪于她吗?

  他们家少爷虽然是个残疾,但是长相俊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就曾有人越举,私自闯进他的房间,帮他打扫。

  就是因为那人不小心关了窗户,少爷进来后大发雷霆,当场就把那个人给辞退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擅自跑进少爷房间,他的房间平日里也之后管家一个人可以进入。打扫也是管家亲自动手的。

  可如今这一出到真是稀奇了,几百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一回。

  秦若书关窗户的时候不由的朝楼下看了一眼,见那些佣人都不工作看着她,心里有些怪怪的。

  “怎么回事啊?”她小声念。

  被慕辰西听见了,问她:“怎么了?”

  秦若书回过头,摸摸自己的脸,歪着脑袋问慕辰西,“我脸上有花儿吗?”

  ……。

  慕辰西不知道怎么回应,最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来,让我摸摸你的脸皮厚不厚。”

  秦若书送给他一个白眼儿。

  随即打量了一眼,他这个没有多少人气的卧室,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五点多了,你饿了吗?”

  慕辰西摇头:“你饿了?”

  秦若书摸摸头:“我还好。”

  “那我们就下去吃饭吧,过来推我。”慕辰西真没把她当外人直接把她当丫鬟使唤了。

  好在若书入戏也快,立马作揖:“好的,少爷。”

  慕辰西一笑。

  小丫头腿跑的勤快,绕到她后面,推着他出了房间。

  楼下这个时间点,厨房里也开始忙活了,林正贤也站在厨房里看表,如果他们还不下来的话,他就要上去请了。

  好在他们最后下来了,秦若书推着慕辰西来到餐厅,林正贤对慕辰西有礼,但对秦若书却还是原先疏离的模样。

  秦若书也不介意。

  林正轩上前说:“少爷,可以开饭了。”

  慕辰西心情不错:“赶快吧,我后面这丫头饿的不行了。”

  呃

  秦若书囧。脸微红。

  林正贤也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有想到慕辰西会这么说。

  少爷,您说好的报复呢?

  怎么全是纵容。

  当着慕辰西的面儿林正贤知道主仆有别,不好说什么,只吩咐厨房上菜。

  秦若书没有进去厨房,却看到橱子门一个个往外冒,端着银质的餐碟,一件一件的放到桌子上,然后打开。

  这些菜本来都是出自星级大厨之手,现在在加上餐厅暖光灯这么一衬托,显得每一样菜品都精致无比,让人直流口水。慕辰西扬了扬下巴,朝秦若书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吃吧。”

  入座之后,不需要你动手,自有人在身边服侍着。秦若书觉得菜品不错,但是坐在她对面的慕辰西却没有动几下筷子。

  “你怎么了?”她抬头问他,“这些不好吃吗?”

  慕辰西放下筷子,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好吃,只不过天天吃,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她问他,总不能不吃饭的。尤其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要多吃饭才会有力气。

  慕辰西把手肘支在饭桌上,一番冥思苦想:“想吃你做的。”

  这话出来,惊着了林正贤也惊着了从下午就开始忙碌准备晚餐的星级大厨们,这一桌子的菜都是按照贵族的水平来的,竟然叫主人家吃腻了,那他们的饭碗儿还能保得住吗?

  厨师长把乞求的目光落到秦若书身上,希望这位小姐说她不会做把推辞了,不然他们就得辞职了。

  可是事与愿违,小姑奶奶竟然放下筷子,站起来,主动请缨:“好啊,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厨师长心想:完了。

  若书一脸期待的看着慕辰西,等他报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哪知这个人极其不负责任:“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

  “好吧。”若书的脸上带着点失望,“那我就随便做几道,不好吃别嫌。”

  慕辰西笑:“好,我把厨房借给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说完他便朝厨师使眼色,让他带秦若书进里面去。

  他们走后,林正贤才过来开口提醒慕辰西:“少爷,您怎么可以又对这个女人好呢,别忘了,是谁害你成这个样子的。”

  慕辰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久久之后才有了动静,唇角微微上扬,暖色的灯光碎进了他的眼里,他说:“五叔,我饿了,你先让我吃顿饭。”

  林正贤退下,不再说话了。

  慕辰西家的厨房亦如她想象的那样,大而豪华,所有的工具都跟现代化挂钩。

  秦若书洗了手在抽虾线,旁边的厨师也拿着一只虾,和她一块剥,但看她的眼神倒像是想把她给剥了。

  “你有事啊?”秦若书终于忍不住了。这厨师要是个女的吧,她还能根据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原理安抚自己,这厨子是看上慕辰西了,觉得她特别碍眼。

  但他明明就是个男的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胖胖的身材是,那俩眼珠子瞪得老圆,她确信她没挖人家的祖坟。初次见面不至于跟自己有深仇大恨吧。

  胖厨师扭捏了半天才开口:“你跟我家少爷是什么关系?”

  少爷?

  秦若书挑眉看他:“你也姓慕,是这个家的人。”

  “我不姓慕。”胖厨师说,“我是被管家招进来的,进来之后他就命令我们叫刚才那位少爷。时间久了,我们就都习惯了。”

  “哦。”若书点点头。

  胖厨看到若书闲适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哦什么呀,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到记得牢。若书小声咕哝。

  她也没瞒着就告诉胖厨师:“我是慕辰西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曾经的初恋。”

  “哦!”厨师点了点头,随后在还没有开油锅的时候,就被这爆炸性消息,抢先炸了个外焦里嫩:“所以你特意找上门来要复合。”

  若书摇摇头:“不,我已经结婚了。”

  胖子的眼珠子这回要掉下来了,带着不解:“不是姑娘,你说你都结婚了,你还来见他干嘛,你没瞧见他看你的眼神吗,我都瞧见了,明摆着就是喜欢你,对你余情未了啊。”

  秦若书把剥好的虾切碎,活到蔬菜馅儿里,准备给慕辰西做蒸饺吃。

  手上功夫不乱,显然是不介意胖子这么说。反过来问他:“我就一个人,能一下子爱两个吗。得空的时候,你试试一下子抱住两个人看是什么感受。”

  胖子听不大明白,只觉得这帮人思维清奇。

  水开了,胖子去和面,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秦若书说话:“少做一点吧,你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这么豪华的房子就想着主人家一定有很多人,所以就做了很多饭菜,想让他们尝尝我的手艺,好让他们知道花那么多钱,其实没白花。可是我想错了,这么大的家实际主人就只有坐在轮椅上的那么一位。”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他就吃了那么一小口,”胖子用手比划:“米饭也是跟猫似的吃一口就饱了。我当时一看那情形都想哭了都!”

  胖子手脚利索,没一会就把面团擀成了面片,轮椅两个字儿却刺痛了秦若书的心。

  接着胖子又说:“你说少爷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偏偏坐在轮椅上呢,糟蹋了。嗳,你知道原因吗?”

  她扭头看着胖子,笑容苦涩,她想她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当年那场车祸他何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有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秦若书端着一笼屉什锦蒸饺出来。慕辰西满面笑意:“做的什么,这么香?”

  秦若书献宝:“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慕辰西按照她的吩咐,打开笼屉,拨开寥寥升腾的热气之后,那份美食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蒸饺!正想吃呢!”

  “那就赶紧吧,我去给你拿筷子。”秦若书正准备拿,已经有人递上来了。

  那份蒸饺慕辰西吃的很香,很快就没有了。

  吃完之后,秦若书问他:“你还想吃吗?”

  慕辰西点点头:“嗯。”

  “可惜,没有了!”

  “坏丫头!”吃完饭,时间还早,慕辰西让秦若书推他到院子里面走走。

  鹅卵石小路上,他们走的很慢。若书欣赏着这沿途的风景,却想着,这偌大的家,只有辰西一个人住,想必也很孤单。竟不由得伤感起来,她推着轮椅,但却不想让慕辰西坐在上面,她想让他站起来,和她一起并肩散步。

  “书儿。”他突然间唤她。

  “嗯?”秦若书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他有些自嘲,但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一个人。”

  是啊,一个人。

  这么难过。

  回忆过去,等于重新撕开伤疤,哪怕他们好不容易才结了痂。她不忍他再撕开,于是弯腰从背后搂住她,柔声细语:“不说了,把过去忘掉吧。”

  忘掉?

  呵呵,时至今日,慕辰西才明白,忘掉是这世上最残忍的答案,而这答案竟还是她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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