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间隔着银河系

　　定城职中，高二级计算机一班，顶着一头深栗色卷发的贺敬歆慢悠悠地从教室的正门进去，走到窗边的位置，把随手拿着的单肩包往桌上一扔，把自己丢在凳子上，抬头看到教室里的同学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脸上都满满地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贺敬歆上下检查了自己一遍，确认身上的衣服没错，才面无表情地问：“你们都看我做什么？脸上有饭？”

　　“没有没有。”听到那凉飕飕的声音，同学们马上回魂，该干嘛干嘛去。

　　身旁的苏曈还在看她，一脸诡异的笑意：“嗯，有情况啊？”

　　贺敬歆瞪了她一眼：“要吃药去找校医拿。”

　　苏曈立马扁嘴作抽泣状。

　　“歆啊，你今天的登录方式这么文雅，大家一时都不习惯罢了。”后方座位的陆离解释道。

　　“……”贺敬歆依然面无表情，“你们为什么非要给我安排一个跳窗的设定？”

　　“没有，哪敢啊，就是看习惯了嘛，那个叫潜……潜什么来着？”陆离挠头发。

　　“潜移默化。”苏曈立马补充。

　　“对对对，不愧是书童，就是潜移默化。”陆离拍手道。

　　“苏——曈——，是苏曈。”苏曈微微抬起臀，用手拉着凳子，叽的一声坐到陆离的课桌旁。

　　“一样嘛，反正差不多。”陆离笑得温暖和煦。

　　苏曈伸手过去戳陆离，陆离往后缩着躲开她。

　　看着他们闹了一阵的贺敬歆，用视线扫了班里一圈，悠悠地说：“那要不要我重新上线一次？”

　　一切的喧闹回归寂静。

　　苏曈“咔啦咔啦”地拉着凳子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已经是学校规定的早读时间，整个教室里依旧一派盎然。定城职中的学生，不迟到已经很好了，谁还陪你玩早读？

　　陆离趴在桌面上，右手伸出去搭着贺敬歆的肩膀：“歆，今晚游戏不？”

　　“你自己玩吧。”贺敬歆正在看小说，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

　　陆离想到她今天走了寻常路，没有跳窗进来，知道她情绪不对，于是问：“是不是被贺老太禁了？”

　　“你全家都被禁了。”贺敬歆头也没回，冷冷地说。

　　“呃……哎哟，我的歆啊！能不能别这样。”陆离用手指戳戳她的背，“今晚一起玩吧，帮咱们阿车弄个学历。”

　　“……你不找你妹子来找我？”贺敬歆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陆离。

　　“哎呀，你不是我们的才女嘛。”

　　“在你们这群人当中可能是，在你妹子眼里毛都不算。”贺敬歆转身侧坐在凳子上，随手翻着陆离桌面上的东西。

　　“不能找她啊，那个……她不是喜欢阿车吗？不妥。”

　　“你说啥？！”贺敬歆难得情绪出现了起伏，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有问题？”陆离一脸茫然。

　　“反正都是你的人，没问题。”贺敬歆说完，拍拍陆离桌上的书，转回身，继续看她的小说。

　　“听你这么说绝对有问题，帮忙分析一下。”陆离急了，扯了扯贺敬歆的衣领。

　　“没有。”贺敬歆侧身甩开他的手。

　　“肯定有。帮帮忙啦，你知道我脑子不好使。”

　　“你可是我们的大班长。”

　　“没人规定班长的脑子一定好使……”

　　“看那人的谈吐，起码三十以上，你要撮合他们，我真没意见，而且并不觉得有问题。”贺敬歆微微扭头，说。

　　陆离脑内突然宕机：“三十……是什么？”

　　贺敬歆暗自叹气，慢慢地说：“单位，岁。”

　　“啊？”陆离骂了一句，“不行不行，当然不行，这不比我妹子要大一半有多！不行不行，哎，歆啊，你想个办法。”

　　“你自己的妹子为毛要我想办法？”

　　“我这不是脑子不好使吗？”

　　贺敬歆终于叹出了声音。

　　“不行，今晚回去把非得把他踢出家族。”

　　贺敬歆又重新侧坐过来：“我建议你不要。”

　　“为什么？”

　　“你妹子完全可以跟着走，既然如此，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放在眼皮底下。”贺敬歆的语气冷冷的，好像是在平铺直叙，而不是在跟朋友聊天。

　　“对对对，还是这样好。”

　　坐在旁边托着下巴听着他们对话的苏曈，越听越懵，终于忍不住爆发：“喂喂喂！我说你们啊，不是说了现实中不谈游戏的吗？”

　　“我们有说过吗？”贺敬歆和陆离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了一眼，相互击掌。

　　“你们没说，是我说的，但你们答应了。”苏曈直接用拳头敲起了桌子。

　　“没有。”再次异口同声。

　　苏瞳顿了顿，扁了扁嘴：“不要谈游戏啦，我听不懂。”

　　陆离收起了玩闹的表情，看着苏曈。

　　“不谈游戏谈什么，谈情吗？”贺敬歆突然说。

　　“呃……”苏瞳语塞。

　　“咳！”陆离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了。

　　“那你们慢聊。”贺敬歆站起来，翻窗出去，动作轻盈华丽。

　　陆离和苏曈相互看了看，苏曈问：“是不是她又嫌我们吵她了？”

　　“估计是……”陆离回应。

　　贺敬歆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愣愣地看了学校楼下的马路好一阵，又抬起视线看着马路对面的定城一中。

　　有人说这条马路是楚河汉界，但有人不同意，说定城职中跟一中那是光名字上已经无法比较了，无论怎么厮杀，输的永远是这一方，再说了，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对手。所以那马路是银河系，无法跨越的银河系。

　　贺敬歆可以清晰地听到对面的下课铃声，那走廊上开始有人进进出出。

　　定城一中的校服很好看，除了黑白配色的运动服外，日常的装束是男生白衬衣配黑色西裤，女生白衬衣配藏蓝色格子裙。看着青春逼人，让人特别有想头。

　　哪像他们职中，清一色的都是松松垮垮的运动服，男生绿白，女生红白，所有人一起开会的时候，一眼过去，就是非常喜感的经典圣诞配色。

　　贺敬歆看着那头像大家闺秀一样走来走去的女生，和一身书生正气的男生，走廊上永远都是井然有序的，他们好像连在走廊上追逐的经历都没有，见到老师会非条件反射般地点头问好。

　　她不用回头都可以听到身后自己所在的走廊是什么样的场景。你追我赶，出口成章，出手也成章，还有喊爹骂娘的声音始起彼伏。这里所有的老师都有一个隐晦的外号，哪怕是被学生当面说坏话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

　　定城职中虽然看着整天喧哗吵闹，但起码有人气，像是青春岁月里应有的生机勃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对面，死气沉沉的。

　　虽然这里的校规很长很多字，可能比一中的长一半有多，抄起来很不方便。但贺敬歆还是比较喜欢这里。有时候，越底层的地方规矩就越多，规矩越丰富就越多不遵守的人，这是一个恶性的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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