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报应

　　就在苏善儿跟老天师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左不过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一身灰色衣袍，衣襟处挂着一条秀有金色七星的襟带的年轻的天师走到尸体旁，直接掀开了盖在李序之身上的白布。

　　这般举动引的苏善儿多看了他一眼，也引起了几位老天师不满，“洛天，你在做什么？”

　　洛天微微垂首，站在尸体旁边，神色淡淡的说：“家师仪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苏小姐想看，便看吧。”

　　家师？这么说他是李序之的徒弟？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序之的师傅就不是什么好鸟，他的徒弟又能好到哪去？

　　苏善儿顿时没了打量的兴致，她敛回视线，蹲在尸体旁，貂绒斗篷铺落在地面，差点沾染上血，洛天在她身后轻轻提起她的衣摆向后挪了挪，虽没说话，却尽显他的细心。

　　苏善儿看了他一眼，对方却垂着眼一脸的冷肃，好像刚刚帮她提衣摆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谢。”

　　苏善儿突然道谢，洛天不苟言笑，看上去像是因为死了师傅而伤心，在听到她的一声道谢之后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必。”

　　怪了，他死了师傅不该伤心难过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冷静？

　　洛天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没再给苏善儿一个劲看他的机会。

　　苏善儿大致瞧了一眼李序之的尸体，尸体虽有衣衫遮挡，但她还是看见了几处杂乱无章的伤口。

　　这可不像是习惯杀人的人干的，更像是情急之下乱刀捅死的，从伤口上破掉的衣服来看，大概是把刀，一把刀刃极细的刀。

　　苏善儿转身朝着用帕子捂着嘴巴的郑公公招了招手，“公公你瞧，他都死了还把眼睛睁这么大，你说怪不怪事？。”

　　早知她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想到会胆大到这种地步，看着死人了也笑呵呵的，郑公公赶忙把她拉起来拽到身后，“我的小祖宗，你可离这儿远点吧，你这要是回去闹个病啊灾啊的，你叫我可怎么跟皇上交代？”

　　郑公公甩着帕子朝着那些天师说：“成了，这人也瞧过了，我回去会禀告皇上的，你们快点把尸体处理了吧，别在这摆着了，等禀报了皇上之后会派人来查的。”

　　人都死的透透的了，还怎么查？

　　苏善儿心知郑公公这一趟就是走走形式，钦天监这么多人，死了一个天师，云帝当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不过这事巧了点，怎么就又跟云戎扯上关系了！

　　郑海见苏善儿站在那看着尸体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六小姐，这人也瞧见了，您就随老奴回去吧。”

　　苏善儿孩子一般摇头道：“我不，我第一次来这，我还没到处逛逛呢，我不跟你回去。”

　　她这声“不”说的利落，未曾想过公公听完是什么想法，苏善儿说：“公公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逛就行。”

　　郑海一听，顿时急道：“这哪成啊，这里刚死了人，凶手还没抓到呢，您要是一个人在这出了什么事，老奴可怎么跟苏国公和苏丞相交代，就是皇上那边老奴也没法子说去啊。”

　　她可是一个惹事精，放在哪都不安全，今日是他带她一起来的，万一出了岔子他可承担不起，让她一个人留在这更是万万不可。

　　可是这娃子的性子郑海也是知道的，他不许她留在这，怕是她不会听。

　　郑海公公正为难，钦天监的一个老天师说：“郑公公，您大可放心回去，苏家小姐若是想逛逛这钦天监，老臣可以叫人陪着她一起去，之后再将人送回国公府便是，不会出事的。”

　　郑公公还得回去复命，总不能让皇上等着，陪她逛院子这种事怕是没时间，听老天师这么说，郑海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也罢，你们可千万把苏六小姐照顾好了，要是除了什么差错，你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是是，郑公公放心，不会出错的。”

　　苏善儿惯是看不惯这些人把她当成麻烦来对待，她不耐烦的说：“到底谁陪我逛？”

　　方才说话的天师叫了一个自己的徒弟，让他陪着苏善儿到处转转，苏善儿瞧了瞧那胖墩墩的弟子，吨位倒是够，就是看起来笨笨的。

　　苏善儿刚一转身，还没等走，身后的胖徒弟“哎呦”一声，一回头便瞧见他扑在地上摔了一跤。

　　摔的还真是实诚，五体投地的那种，苏善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笨，走个路都走不好！”

　　老天师咒骂着，其他人亦是冷眼旁观，唯有洛天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还是让我去吧。”

　　老天师瞥了一眼自个儿的徒弟，本是想让他在苏家祥瑞面前沾点运气，结果却这么不中用。

　　老天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己的徒弟一眼，随后看向洛天说：“也好，免得你留在这瞧着你师父的遗体难过，这里我们会处理，你去吧，小心一点。”

　　这声“小心一点”，是提醒他，还是让他小心照顾苏善儿，这话就没人知道了。

　　苏善儿漫无目的的走，洛天跟在她身后也不给她指路，说好了是带她四处看看，结果却让她一个人瞎逛。

　　“死的那个是你师父？”苏善儿突然开口。

　　“嗯。”洛天淡淡应道。

　　“知道你师父是被谁杀的吗？”

　　“不知。”

　　“那你知道你师父有什么仇人吗？”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苏善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看来是知道了，也对，你师父那样的人为了邀功什么丧尽天良的话都敢往外说，如今死了，要么是报应，要么是被人灭口，反正也无从考究。”

　　苏善儿故意说这些话刺激洛天，结果他却面不改色的继续跟在她身后，没有半句为他师父辩白的话，“苏小姐这话在这说说便罢了，若是说出去，怕是会对您不利。”

　　“你威胁我？”

　　洛天垂着眼睫，倒是没有其他天师那边倨傲，“不是威胁，是提醒。听您方才之言，应该已经知道我师父昨日去皇上面前说过什么，如今他被人杀害，凶手还没有找到，您的这番言论如若被人听去恐会被人利用。”

　　苏善儿颇有兴味的笑了一下，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洛天，“有点意思，死的人明明是你师父，你却反过来提醒我小心被人利用，如此看来，你这个徒儿也不是很孝顺吗。”

　　“与师父无关，我只是知晓师父的死不关你的事，也不想因此连累无辜之人。”

　　他的话有几分大义凛然，但他终究是李序之的徒弟，光是这个名声，苏善儿就找不到理由对他友好。

　　“那我问你，你对鬼王不详之事如何看待？”

　　“鬼王降生之时我尚且年幼，且并未入钦天监，对于此事，我没有看法。”

　　“可你师父昨日还进宫在皇上面前说慧贵妃的病是云戎不详造成的，你想说你毫不知情？”

　　洛天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眸狭长却不刁，目光很是温顺，他道：“知。但也无奈。”

　　“无奈？”苏善儿对这无奈二字颇有疑惑，“是被逼无奈，还是因阻止不了而无奈？”

　　钦天监内所有人都知苏家六小姐是天之祥瑞，同时又是一个只会闯祸的鲁莽女子，可此刻她问出的话却让洛天觉得大家似乎对她有什么误会，这话问的何其精明！

　　洛天看她半晌，“苏小姐可是在担心与戎王的婚约？”

　　“我为何要担心？”

　　洛天没有回答，他说：“苏小姐婚约在身，不论如何都切莫大意，只怕这桩婚事不会太过平坦。”

　　他这种有意提醒却又不把话说清楚的人最烦人了，苏善儿拧眉，“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苏小姐要上观星台看看吗？”

　　他突然转移话题，苏善儿觉得不对劲，回头，只见一道人影从树丛闪过。

　　她蹙眉，看向洛天。

　　洛天若有似无的摇了下头。

　　苏善儿虽然好奇跟踪他们的人是谁，但也知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高台，“那就是观星台？以为离天近一点就能看清星星？可笑！”

　　“云夜国百年来的天师都是站在上面观测天象，并不是玩笑，苏小姐可想去瞧瞧？”

　　百年来就给她弄了一个狗屁祥瑞的名声？

　　想想就来气，她才不想去看！

　　“不想，没兴趣，我要回家了。”

　　一路上两人在马车里都没说话，到了苏国公府门前，洛天随苏善儿一同从马车里出来。

　　苏善儿下车后二话不说就往家走，她虽不理洛天，洛天却依旧朝着她恭敬抱拳行礼，苏善儿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他这时时刻刻都不忘本分却偷偷提醒她那些不该说的话，真是不知他是真心的还是装出来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洛天直起身，灰色衣袍尽显他笔直的身形，衣襟处的七星襟带随着一阵风而飘扬，“洛天。”

　　苏善儿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今天钦天监我还没逛完，改日再去找你。”

　　“好。”

　　苏善儿走进大门后，洛天站在原地半晌，看着国公府的匾额。

　　驾车小厮见他许久未动，开口唤道：“天师，我们回去吗？”

　　“嗯，回吧。”

　　钦天监的胖徒弟因跌了一跤被教训了一顿，出来又被其他师兄弟轮番笑话。

　　“我又不是故意的，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绊了我一下我才摔倒的。”胖子委屈，明明摔倒的人是他，结果还要反过来被人嘲笑。

　　一个师兄笑着说：“谁会绊你？被你踩上一脚脚面都得断了。”

　　见他们不信，胖徒弟强辩道：“真的是有人绊了我一下。”

　　反正没人瞧见，也没人相信，他这么胖自己走不稳是常事，况且苏家祥瑞已经被洛天拢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看着他们都走了，胖子嘟囔着说：“干嘛不相信我，明明就是有人故意把我给绊倒的。”

　　——

　　国公府，别院。

　　匆匆的脚步撞门而入，云戎看了一眼跑进来的叠久，自从来了这京城之后他是越发毛躁。

　　“怎么又急三火四的？”

　　叠久一脸恐慌的说：“王爷，杀死李序之的人，是皇后娘娘。”

　　闻言，云戎大骇，他蓦地站起，“什么？”

　　“属下收到消息，是我们的人亲眼见到。”

　　云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不想让太多人为他操心，结果却偏偏事与愿违。

　　见他不语，叠久说：“王爷，您还是赶快拿主意吧，皇后娘娘为了您这次可是豁出去了，这事好在没有被别人发现，如若不然…...”

　　“善儿回来了吗？”

　　云戎突然打断他的话，问的竟是苏善儿，叠久愣怔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湫，白湫说：“回来了。”

　　云戎没说话，提步就走。

　　看着他离开，白湫蹙眉，“叠久，你绝不觉得少主近来变了，他似乎只在乎苏家小姐。”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苏六小姐对少主有恩，少主关心她无可厚非，这样的话你可不能乱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湫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就是觉得少主反常，知道了皇后娘娘为了他杀人，他不但不想办法，反而去找苏善儿，那苏六小姐成日里就知道到处乱跑，能有什么本事摆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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