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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云顺四十八年,秋。

  新帝继位六载,连年战事不断,为保百姓安居,云帝答应与离国公主和亲,红妆万里,设宴十日,迎娶离国公主为云夜国皇后。

  一年后,皇后有孕,两国之喜,相互更为和睦。

  怀胎十月,皇后终将临盆,殊不知这一产便是足足七日,当日傍晚还是红霞漫天,夜里便是雷雨交加,骤雨疾驰,掀房带瓦,整个京都混沌一片。

  大雨连续七日,天空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各地官臣觐上文书均是阐言天灾之事,皇后七日不产,云帝忧心,这七日的大雨更是让整个云夜国民不聊生。

  钦天鉴天师禀道:“天降祸端,必有不详。”

  此言一出,众朝臣不禁将这不详之人认定为皇后腹中子,皇后生产当日天降骤雨,这生了七日都未顺利产出,大雨又足足七日未停。

  人人心中揣测,但这样的话却无人敢说,毕竟皇后嫁到云夜国平息了不少的战事,如今若因这天灾便说她腹中孩儿是凶煞,怕就是连皇上都要怒上一怒。

  庆和宫外,一声婴儿的啼鸣伴随的是一道险些将天劈开的闪电,房里的嬷嬷走出,一脸喜色道:“恭喜皇上,是个皇子。”

  云帝紧绷的面色一缓,露出喜色,连道了三声“好”,正准备去安抚一下辛苦七日的皇后,门外突然来人传来一声急报。

  “皇上,出事了,方才天降雷鸣,正中金銮殿,将龙椅击毁......”跪在地上的太监瑟瑟缩缩,说到最后几乎是没了声的。

  闻言,云帝面色一惊,不顾正要迎他进门的嬷嬷,直接离去。

  龙椅毁,意味着国朝动荡,之前天师的话云帝不愿去在意,但也会在心里琢磨一二,如今皇后的孩子刚刚出世,龙椅却无端毁了,如此,他即便再想袒护也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皇后醒来后未见云帝,得知大雨连降七日伤国伤民,心中突发不安。

  凶煞之事一向是皇家最为忌讳的,如今她儿新生,却天降祸事,实则令她忧心。

  隔日,各地官员来报,昨夜大雨异常,各州失守,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钦天鉴为此大胆进言,称新皇子身带邪妄灾星,是不详之人,未出世就毁国毁民,若是长大便更加无法预料。

  皇后来自离国,从无掌朝之心,朝堂之上自是没有与她推心置腹之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便是没有一人肯为她的孩儿求情。

  云帝忍痛下旨,将新生皇子以煞星鬼王的名义溺毙祭天,以敬天灾。

  得知此言,皇后不顾七日产子体虚,一身素装冲入朝堂,以死相逼,为保自己孩儿一条性命。

  云帝心疼却不愿松口,毕竟有关国朝,他又岂能为了一己而不顾众生?

  届时,国公苏庞德不忍年幼皇子就这般溺毙,抱拳而出。

  “臣请命,皇子毕竟新生,即便是身带不详也非己愿,更何况他是皇上与皇后的嫡子,虎毒焉不食子,望皇上三思。”

  苏庞德年近半百,先皇在位时他便身携国公之位,如今开口,云帝势必要给予几分薄面。

  苏庞德在朝中的人脉还算不差,见他出面,一众朝臣商量过后纷纷附议。

  云帝思索再三,终是免了荼杀之罪,却仍是给这刚刚出世的孩子冠上了一个“鬼王”的名号,命人丢去谷枯山脚,派两个侍婢,任其自生自灭,永世不得回京。

  亲子不死,皇后叠手深深一拜,苍白的脸不在有任何生气,抬首,狭眸微垂,“谢皇上对幼子不杀之恩,为弥补天下苍生,臣妾愿为儿顶替这邪妄之罪,即今日起斋饭素戒,潜心修佛,永不承圣恩。”

  再次垂首深拜,额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洪亮,云帝蹙紧了眉心,正要开口,却见皇后拔下头上的一只素簪猛地在脸上划下......

  刺眼的鲜红顺着雪白的脸颊滴落,染红了一身素锦,点点晕开。

  皇后再次启口,语气多了几分铿锵,“以此为誓,众位大臣为证,只要小儿平安,我紫茯苓愿在云夜国终身为儡,保两国交好安泰!”

  朝中众臣见此同时发出惊呼。

  云帝眼眸狠缩,不敢相信自己枕边那个柔弱之人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到此等地步,伸出的手慢慢收回,半起的身子也重新坐回暂代的龙椅。

  他是云夜国的皇帝,一言既出又岂能随意更改?

  视线敛回,他不愿再看皇后的憔悴,摆了摆手,“来人,扶皇后回庆和宫,即日送走鬼王。”

  皇后颤巍着站起,丢掉手中染血的发簪,挥去正欲伸手搀扶的婢女,转身而去。

  儿子出生没有被自己的父皇看上一眼,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要被送去那荒芜之地,偏偏只得了一个“鬼王”的称号,待在如此的皇家,生亦何喜,死亦何哀......

  九年后。

  红霞映满天际,如翱翔的血凤般耀眼夺目,整个苍穹大地都为这一番景象惊呼,更是被各国的天师称之为万年一见的祥瑞之兆。

  “兆来凶覆,怕是要出祥人了。”钦天监卜知。

  整个京都的人都在对天上的彩云祈福,唯有苏国公一家子忙进忙出,为的是那突然病倒的小孙女。

  好好的孩子突然病了七八日,一点生息都没有,人人都以为这孩子是苦命夭折,却不想当他们准备给这孩子下葬的时候她又突然醒了过来。

  苏国公一家子忙着欢喜,也没忘了请御医来照料,只是这孩子打从醒来开始就一句话不说,就连眼神都变的跟以前不大一样,好像透着某种深沉和疑惑。

  紫云账内,四五岁大的女孩穿着嫩黄色绸缎里衣靠着床头静静的坐着,白皙的小脸,柳眉红唇,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深邃。

  苏善儿,这是她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名字......

  *

  两年后,苏善儿七岁。

  云沐瑾是苏善儿的娘亲,也是云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先帝在世时将她指婚给国公府的二儿子苏章,也是当今的苏丞相。

  大殿内,云帝问:“小六那丫头最近可好?”

  云沐瑾一身绫罗绸装,很庄重,却不隆重扎眼,她恭敬笑道:“皇兄惦念,那丫头自从病好了之后身体极好,没落下什么病根,御医也说了,善儿年幼,体质不差,好好将养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这样便好。”

  云帝语重心长的声音落下,云沐瑾抬头短暂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两年云帝对善儿的态度有些奇怪,带那孩子进宫这么多回,每次都是云帝下旨来请,以前她并未觉得她的这位皇兄有多喜欢这个孩子,可近来他却频频问起。

  大殿外,一位公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皇上,长公主,不好了,六小姐在御花园抓着九皇子非要扒他的裤子,说是要遛鸟,奴才们拦不住。”

  闻言,云沐瑾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这孩子!”

  她转头看向云帝,只见云帝几不可查的抖了下面皮,没有恼,幽幽站起道:“长公主随朕一起去瞧瞧吧,你家这个小六,每次进宫都要闹出点动静,都成了习惯了。”

  *

  当云帝他们赶到的时候,九皇子已经成功的被扒光,光着屁股躲在自己宫里的太监后面不敢出来。

  苏善儿一身粉色的锦袍,站在锦簇的花海里笑的格外灿烂,银铃般的笑声穿过花园,离老远就听的真切,头上顶着两个包子团的小发髻上银钗跟着直晃,她手里甩着九皇子的裤子,笑呵呵的说:“云祺,你这鸟也太小了,都耷拉脑袋了,该不会是死了吧,哈哈哈!”

  云祺今年已有十一岁,虽未成年,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更知道这身下的物件不能轻易被人瞧去。

  可是现在,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

  “善儿!”

  云沐瑾疾步走来,看了一眼躲在小太监身后的云祺,伸手拉过苏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善儿见云沐瑾来了,第一时间是去瞧云帝有没有跟他一起来,看到云帝一身黄袍朝这边走来,苏善儿手里的裤子一扔,扑到云沐瑾腿上,“娘亲,善儿想回家了。”

  云帝看着苏善儿,脸色不是很好,但却一句恼怒的话都没说,“还不快点把九皇子带回去!”

  苏善儿小脸埋在云沐瑾的腿上,之前的天真巧笑全都不见,一脸冷清的等着云帝发落。

  结果……

  “小孩子玩闹罢了,六丫头还小,你也别气恼了。”

  该生气的人本来是云帝,然而他却反过来安慰云沐瑾,这就是云沐瑾最觉得奇怪的地方。

  从那之后,九皇子变得沉默寡言,也不与人接触,一听到苏善儿三个字,马上跟见了鬼似的钻进被窝,谁叫都不肯出来。

  之后,苏善儿再进宫,每个人都开始跟着提心吊胆,没人知道这个小祖宗会干出什么来。

  扒皇子的裤子、戏弄嫔妃、把人通通推进池塘、甚至抓蛇扔进满是皇子妃子的大殿引起骚乱,这些事能做的她都做了,可云帝就是不生气,也不罚她。

  直到一年后的冬天,太子云淮在她所有招数都用尽的时候出来找茬,顶着太子的身份对她吆五喝六,过去苏善儿也不是没有揍过他,既然打不好使,那就……

  扑通——

  大殿。

  “云帝,长公主,不好了,太子殿下被六小姐踹进寒潭。”

  这一次,云淮险些丧命,云帝忍无可忍,终于将她发落。

  “苏家六小姐苏善儿年幼莽撞,特令迁出京都,入廖州别庄,不经传召,不得入京。”

  年刚过,天寒地冻,苏国公府一家上下没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马车前,苏善儿穿着白色绣花的貂绒斗篷,小小的一团朝他们挥手,“回去吧,我走了,爷爷、爹爹、娘亲,你们保重,大哥二哥,你们要记得来看我。”

  苏意身为大哥,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心里很是自责,他上前拉着她微凉的小手,忧心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叫人回来传话。”

  苏善儿笑脸上溢出一抹浅笑,她搂住苏意的脖子,黏腻着,小声说:“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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