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女·五

　　“小幽，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把小姐带进去！”梅夫人见梅三娘竟站着不动又呵斥。

　　“是是。”小幽从没见过梅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愣愣答道，拉着梅三娘赶紧走。

　　梅三娘连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梅夫人赶回屋去了。何止是小幽，连梅三娘都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有人看上她的女儿不好吗？梅三娘猜测着，也许是因为娘亲舍不得她，也许是因为娘亲想要考验雷千行的心意，毕竟每一个父母都不喜欢自己的子女所嫁非人，所托非人。那是不是雷千行只要证明他是真心的母亲就会同意了呢？这些猜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雷千行，他连人带聘礼都被梅夫人扔出去。

　　最后，梅夫人只给他留下了一句：“别再让我看见你来找我女儿！”

　　梅三娘也得了梅夫人的禁令不允许她和雷千行再有任何交集，并且这一个月内她都不能再出门了。这可让梅三娘着急了，她还有很多话没和雷千行说；雷千行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也想告诉梅三娘他的心意，让她相信自己，让她安心。幸亏小幽机灵，在梅夫人午睡时帮着梅三娘从后门溜出去。

　　“梅姑娘。”雷千行见到梅三娘出现，惊喜万分，立刻唤她过来。

　　“雷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梅三娘十分惊讶，她以为雷千行早就回去雷府了。

　　“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但是梅夫人不让我见你，我只好在这里等着想着也许什么时候你会出现。”雷千行道。

　　梅三娘忍不住笑了，心里还骂着雷千行是个傻子。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出来，万一自己不会出来了？那现在她出来了，他也在门口，他们两个又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怎么了？”雷千行见梅三娘一直笑。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出来？我要是不出来你岂不是白白等我了？”

　　“那我也愿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让小幽代替我在酒坊里酿酒偷跑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梅三娘道。

　　郊外

　　青草路上，蝶飞黄花丛；葱茏树间，黄鹂鸣翠柳；眼前溪湖，澄澈而见底；湖中鱼儿，更似空游无所依。梅三娘和雷千行漫步其间，何尝不是一对璧人呢？空气中弥漫着寂静，两人明明都是一肚子话，可是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娘她……”最后还是梅三娘打破了这个沉默的局面，“你别怪我娘。”

　　“怎么会。我想梅夫人也是因为希望你觅得如意郎君才会对我如此，我作为晚辈怎么能怪她呢？”雷千行道。

　　这话他说的真诚，让梅三娘安心不少。支吾了很久，眼珠也不是左右边瞧了几个来回了，才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了：“你为什么来我家提亲？”

　　雷千行不由得一笑。为什么？这还能是为什么呢？既然是提亲自然是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了。见梅三娘问得小心，雷千行想她这是不信自己吗？道：“因为我喜欢那个姑娘，所以我才要去她们家提亲。”

　　喜欢，喜欢，喜欢。这个词在梅三娘的心上不停的回荡。他喜欢她？他雷千行喜欢她？梅三娘发现收到了一个惊喜，让她又惊又喜。

　　“三娘。”

　　不是梅姑娘，而是她的闺名，回荡耳边的是雷千行的声音。

　　“我们雷府是大家族，可是我爹却只有我娘一个夫人，没有纳过任何妾室，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告诉我，他说他爱娘，所以他这一辈子都只会有娘一个妻子，他要让她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一辈子宠她，爱她，保护她。他还告诉我，如果真得找到了并且认定了一个姑娘，就不要放弃，也不要变心。因为那个愿意为你豁出性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子值得你用一生去爱护。”雷千行牵起了梅三娘的手，那纤纤细手掌心的温度与他相连，“我想我现在可以把那个姑娘带到我爹面前了。”

　　“三娘，你可愿意？”

　　这个声音，像是冬日里温暖的清流灌溉在寒冷中孤立的梅花芯上，这温度让感受了许多时日的寒梅第一次感受到了温热。凛冽冬季里的温暖让寒梅相信这个清流是她日后生活的希望与幸福，也相信这个清流是上天为她安排的最美好的结局。雷千行满心的诚意使得梅三娘毫不犹豫相信这个男子。毕竟，她又何尝不喜欢他呢？

　　梅三娘感觉好不真实啊！云州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夫君正告诉她他心悦于她。他又一次喊了她的闺名，他问她是否愿意。他没有高高在上的提亲，而是选择尊重她。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在你第一次去雷府送酒的时候。”雷千行道，“我想一定是那天你给我的就酒太浓了，我眼花了所以我喜欢上你。”

　　他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他喜欢她是因为喝醉了看走眼了，打在他的心口上，道：“现在酒醒了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雷千行抓住那只手道：“可是酒醒之后我发现你好像真的很好。”

　　梅三娘笑了，想了想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逞，佯怒，指着一旁的湖水，道：“我怕没真的清醒。还是再去水里清醒清醒吧。”

　　说完把手抽出来自顾自往前走。

　　雷千行忙着追上去，重新牵着梅三娘的手：“后悔？怎么会呢，我不后悔，你也别想逃走，你这一辈子都只能被我牵着，做我的夫人！”

　　“万一我娘不同意怎么办？”梅三娘忧心忡忡。

　　“那我便一直求你娘，直到她愿意将她的女儿嫁给我为止。”雷千行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过门！”

　　很暖很暖很大很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手完全包住了。

　　两个人走了许久，为了避免被梅夫人发现让他们的事情更难办，之后雷千行就将梅三娘送回酒坊。站在酒坊的后门前面，梅三娘叫住准备离开的雷千行。

　　还未等她开口，雷千行便先行一步讲：“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我会让你娘安心把你嫁到雷府。”

　　“好。”梅三娘欣然应下，“我等你。”

　　回到酒坊，梅三娘偷偷跑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对着自己的模样回想着刚刚的事情傻笑，不停着绕着自己胸前的长发。又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向窗外的梅树，一脸幸福开心。

　　“小姐。”小幽进到房间来，走进梅三娘的身边，道，“见到雷公子了？”

　　“嗯。”梅三娘点点头。

　　“怎么样啊？”

　　“他说他会处理好，让我别担心。”

　　“太好了。”小幽小声又高兴地回答，“有了雷公子这一句话，小姐可就放心了。雷公子可是云州多少姑娘想嫁的人啊，要是别人知道小姐有这个福气，可不要羡慕死了。”

　　“可是娘还没有同意呢。”梅三娘想到梅夫人就瞬间有些苦恼了。

　　小幽安慰道：“雷公子玉树临风，小姐美若天仙，你们在一起怎么会不幸福呢？夫人是爱小姐才想多练练雷公子。”

　　“我也知道啊，可是娘也太凶了。把我都吓到了。”

　　“小姐这话不是这么说，夫人不这样怎么能知道雷公子是不是真心的呢。小姐你放心吧，夫人这么疼你一定会答应你们的事情！”

　　“但愿如此。”梅三娘道，“真不知道娘要试千行到什么时候？”

　　小幽笑着打趣道：“小姐和雷公子这感情可真是一日千里啊。这么快就连名字都叫上了。”

　　“哼，不许笑！”

　　“不！我就笑我就笑！哈哈哈。”

　　“小幽！”

　　第二天，雷千行又来酒坊求见梅夫人，被梅夫人赶出去；第三日，雷千行也来酒坊求见梅夫人，这回他连梅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梅夫人关在酒坊的门外晒太阳。雷千行不禁苦笑，这梅夫人为了不让他娶她的女儿连生意都不做了吗？是结的什么仇什么怨了？

　　看心上人在太阳下晒了三个时辰，梅三娘非常心疼。跑去问梅夫人：“娘，你干嘛把他扔在外面啊，都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时辰了，再站下去他会晕的！”

　　“那又怎么样？我也没拦着他走啊，谁叫他一直要站在门口。他这么喜欢站就站着吧，他自己都不嫌累，你瞎操什么心。”

　　  “娘。”梅三娘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嫁给雷公子啊？”

　　“不是不让，而是不能。你就给我好好待在酒坊里，哪儿也不许去。”

　　“可是为什么啊？”梅三娘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反对，梅三娘甚至感觉对母亲对雷千行已经到了一种厌恶的程度。

　　梅夫人放下茶盏回房，没有回答梅三娘的问题。尽管她能清楚地听见身后的梅三娘在叫她，在问她为什么，梅夫人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没有理会。看着雷千行站在门外，汗水不停地往下流。梅三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违背了梅夫人的意愿，跑出门去看雷千行。

　　“千行，你没事吧。”梅三娘拿出手帕，擦拭雷千行头上的汗水。

　　“没事。”雷千行十分轻地答了一声，听得出来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梅三娘心疼不已。

　　“你别担心。”雷千行安慰道，“我撑得住。”

　　“别在这里站着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我一定要让你娘松口，让她答应我们的婚事。”

　　“我去求娘，我去求，你别在这里站着了，你都在这里晒了这么久了。”梅三娘急了，“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三……三娘！”

　　雷千行话还未说出口，梅三娘已经跑回酒坊里，不停拍打着梅夫人的房门。

　　“娘，娘，娘！”

　　房里没有任何回应。梅三娘不死心，一直敲。突然这门一瞬间就被打开了，梅三娘被一股力量给扔出了几米远，一头倒在院子的红梅树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梅夫人已经慢慢走到梅三娘的眼前。

　　“娘。”梅三娘爬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怕你忘记了你自己是谁了。”

　　  梅三娘一惊，从地上起来，支支吾吾答：“我记得，我没忘。”

　　“那你还问我再做什么？”

　　  被梅夫人直直着看着，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梅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记得，娘！可是你也不用这么对千行啊！”

　　一时不留神脱口而出了雷千行的名字，而不是雷公子，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三娘，人妖殊途，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他。如果你不想让雷千行死我劝你还是放弃！”

　　这是梅三娘第一次听到梅夫人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杀，死，她以为这样的字眼绝对不会从梅夫人的口中说出。这着实令她震惊。

　　“梅夫人。”

　　一声从她们身后传来。母女二人不自觉往远处看，只见雷千行不知怎么的就进来酒坊。他跑到梅三娘的身前。

　　“你干什么？”梅夫人质问。

　　雷千行道：“梅夫人，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一生对三娘好。”

　　这种话换来的是梅夫人的嗤之以鼻。梅夫人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施法让雷千行晕倒在地，她相信他醒来并不会记得这个，只会以为自己体力不支晕倒。

　　“千行！”梅三娘大叫。再抬头之时见梅夫人手上已变出一把利剑，她不假思索挡在雷千行身前，“娘，不行！”

　　“三娘，让开。”

　　“不行，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梅夫人不再多说一手施法将梅三娘推开想要杀了雷千行，一把利剑再次抬起落下，梅三娘不顾自己两次被扔在地上的疼痛心急之下马上从地上坐起来施法阻止。梅三娘化成人形修炼多年，她从没想到她修行这么多年的术法第一次竟然用在她的娘亲身上。

　　母女二人对峙，谁也不肯让谁。

　　“三娘，这么多年你从没有忤逆过我，今天你竟然为了他违背我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可是娘也不能因此杀了他！我阻止娘不是因为我爱千行，而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能杀人。娘！你说过我们是妖，一旦手染鲜血，我们必将受到天谴。娘！我不想你因此受到天谴。”

　　“不行。他必须死！”梅夫人很坚持。

　　对梅夫人来说，梅三娘的修为不足为惧。梅夫人稍稍用力她便支撑不住受到反噬，一口鲜血吐在草上。眼见梅夫人的利剑即将刺入雷千行的心口，梅三娘的心中响起了梅夫人曾经教她的一种法术。梅夫人在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曾教过她，梅夫人说她们妖不能随意用法力改变人的命数，亦不能随便用法力害人，更不能扰乱人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法术不能随便使用，这便是缔结之法。

　　缔结之法，顾名思义就是缔结契约，其施法者可以是这世间万物，而被缔结的双方将会同生同死，而且在缔结之后不能随意消除，缔结之时还会产生结界不允许他人干涉。就等于是用了就不能后悔！除非死。它不能随意用，是因为一旦人与妖缔结生死，那么便会让人和妖同生死会扰乱世人命数，若人先死，那么妖也会很快死去。且不说这改命数，这世上也少有妖会去自寻死路。

　　可看现在的情势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如此了！梅三娘下定决定施法将自己与雷千行的生命绑在一起。这一点梅夫人完全没有想到。在梅夫人被缔结的结界震开后退几步之时，在她发现梅三娘在使用这个术法之时，梅夫人想去阻止却被缔结之法产生的结界弹开了！梅三娘施法与雷千行面对面站，双手相抵。只见一条红线从梅三娘心间飞出，缠绕在梅三娘的左手无名指，随后飞过缠绕在雷千行左手无名指上，后进入雷千行的心。而梅夫人不肯放弃始终对着结界施法，然而她不能阻止这法术，只得看着这一切，她自己无能为力！

　　不过几时梅三娘已经完成了缔结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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