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下定

　　婉晴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此事一出，自己以后必然和父亲与洛家断了情分，但是只要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嫁给汝阳侯，自己日后难道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她总要让这一府子的人都看看，最后是谁过得最好，是谁能够真正地称为人上人，她迟早要把婉婷和婉书这两个丫头踩在脚下的，就算婉书已经被赐婚给丞相又如何！

　　顾靖萧的龙阳之癖，可是闻名遐迩于天晋王朝的，婉书就算嫁过去也只是过守活寡的日子！

　　洛汉康脸色灰败至极，如果前两次他还对这个女儿心存期待，以为她以后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谁知他自己一时的心软却引起今日的灾祸。此时此刻，洛汉康对这个女儿失望到了极致，连骂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低头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是我还对你心存希望以致于今天之事发生，我去提前，可是从今往后，你的事我再也不会置喙一句，无论你在夫家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再说你是洛家的女儿，是福是祸你自己看着办罢！”

　　房门紧闭，可是房间里似乎透进了晚风，外面的树叶秫秫作响，像是一阵急狂的暴雨。冷月之华透露出冰凉的气息，仿佛在婉晴和父亲洛汉康之间落下了隐形的屏障，从此以后，两人之间的父女之情只怕烟消云散了。

　　婉晴闻言，浑身忍不住地一哆嗦，她抬头看向父亲，可是父亲的目光看向别处，也许这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她的心中忍不住蜿蜒出一股悲凉和哀痛，可只存在一瞬便消失，现在的她只想着以后如何家里家外一手抓，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侯爵大娘子的魄力。

　　婉晴遥遥一拜，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落下，她缓缓道：“女儿多谢父亲成全。”

　　洛汉康静静地望着婉晴，眸色深得像是浑浊的泥潭，异常缓慢道：“若是汝阳侯愿意娶你，以后你嫁去侯府与咱们洛府再无干系，若是汝阳侯不愿意娶你……未免这样丢脸的事情败露，为父只能把你送回成州，找个殷实的人家嫁了，也算是能够让你安享后半生，你姐姐妹妹在盛京还要做人，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婉晴低垂着头让人瞧不见她的表情，实际上她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父亲的话看似是在帮她，实则却是将所有的事都说得明明白白，不容她抗辩几句。婉晴不禁害怕了起来，若是汝阳侯真的不愿意娶自己，那自己的后半生岂不是毁了？不会的不会的，汝阳侯说过会娶自己的，他肯定会说话算话的。

　　说完这些，洛汉康并不想再多看婉晴一眼，摇摇手道：“你回去罢，以后也不用再来我和你母亲面前请安。”

　　洛母开口道：“官人，我送婉晴回房间吧。”

　　洛汉康此时心力交瘁到了极致，无意再去管这些事，感叹着点点头，起身进了内室。

　　洛母并没有让婉书跟着前去，而是独自陪着婉晴回到房间里，直直到看见婉晴走到房间里坐下，洛母眼里的情绪微怔，静静对着婉晴询问道：“嫁给汝阳侯是你一直所求之事，你为了这件事和家人闹翻，你自认为值得吗？”

　　婉晴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力气，狠狠道：“我当然觉得值得，难不成我要坐等着你们，将我嫁给那些又穷又没有地位的进士，将我一辈子都毁了吗！婉晴嫁给郡公的儿子，婉书嫁给堂堂丞相，凭什么我只能嫁给进士！我知道，你们都怕我过得好，所以才要将我嫁给那些穷进士，可我偏要过得好好的，让你们都好好地瞧着！”

　　洛母眸光微沉，声音似乎夹杂着疲倦：“汝阳侯如今已经四十二了，同你父亲差不多大的岁数，他的儿子女儿也是你这般的年纪，而你却用这种手段进门去做人继母，以后在汝阳侯府无论过得怎么样，娘家都没有助力。”

　　春蒐十日后，皇帝的阅兵典礼也完美落幕，皇帝很是开心的嘉奖了群臣，便宣布即日班师回朝。回去那天，浩浩荡荡的军队出发自松林行宫回銮，经过整个盛京城，又是引得全程百姓首尾相看，终于回到皇宫，婉书一家人终于也回到熟悉的洛府。

　　此次春蒐一行，发生了诸多事情，婉书赐婚，婉晴也和汝阳侯闹出这样的事情，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即使已经回到了洛府，洛汉康都没有完全接受。

　　洛汉康厌恶透了婉晴，不愿再见她一面，便将婉晴的诸多事宜都教给洛母去打理，而婉晴责备禁足在琴韵轩，自己则暗暗在做心理建设，想着见到汝阳侯如何去提婚事，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更加厌恶婉晴。

　　让洛汉康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去汝阳侯府提议亲的事情，汝阳侯居然自动上门拜访，洛汉康心里又喜又怒，喜的是不用自己厚着脸皮上门去求亲，怒的是婉晴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为害得人家上门来了。可是喜归喜，怒归怒，现在总好过自己厚着脸皮上门去求亲要好。

　　许是洛家要和顾相结亲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如今洛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汝阳侯对洛汉康的态度尤为亲热，言辞里更是将婉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是个仙女般的仙子人物，所以那日在行宫御园之中才会情不自禁，为此他还特地给洛汉康赔礼道歉，十分具有男子气概地拍胸口表示，这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他会派媒婆来府上过纳吉问名之礼，决意迎娶婉晴为自己的正房大娘子、汝阳侯夫人。

　　洛汉康听到这几乎就要立马答应下来，但是依旧拽文墨迹了几句，便就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

　　他冷眼看着汝阳侯拍胸口表示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婉晴，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地想要冷笑，暗暗腹诽道：老子女儿的年纪都可以给你当女儿，你娶了个这么年轻又貌美的继室，若是不好好对待她，老子女儿岂不是嫁过去受苦？洛汉康心里这么想着，转而又对自己默语：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自己一代才子怎可如此不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婉晴和汝阳侯的婚事也算定了下来，洛汉康笑着送汝阳侯离府，眼瞅着自己的女婿竟比自己还大上几个月，心里不禁惆怅满怀。原本一个庶女能够攀上侯爵做了汝阳侯夫人，洛汉康是为自己女儿高兴的，可是汝阳侯来求亲的说词里，总是动不动就会提到顾相，还说什么以后荣辱与共之类的话，他是为何会来提亲的原因便显而易见。

　　洛汉康扶了扶头上的冷汗，不禁抬头望了眼天空，看看究竟是不是最近流年不利，才累得家宅如此不宁。

　　嗯，白云很白，蓝天很蓝，洛汉康并没有瞧出什么流年不利的苗头，便负手回了内宅。

　　洛母自丈夫口中得知婉晴和汝阳侯的婚事已成，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回肚子里，一边替洛汉康宽衣，一边欣慰道：“这下我就放心了，我是真的害怕婉晴她再做出些丑事搞得人尽皆知，我的书儿如今可是陛下钦点的丞相夫人。”

　　洛汉康挑眉道：“你之前不还说顾相冷酷无情，并非良人，怎的这么快就变了语调？”

　　洛母微怔，将丈夫的衣服折起放好，微笑着岔开话题：“婉晴和汝阳侯的婚事既然定了，我也要忙着筹备两个丫头的嫁妆了，虽然说婉晴是个庶出的，又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她毕竟是咱们洛家人，我也不想着苛待她。”

　　洛汉康坐到床上，恨恨道：“这个逆女！亏得是汝阳后肯娶她，若是汝阳侯嫌弃她庶出的身份不肯娶，又或者只能为妾，那我的脸便被丢得一干二净。”

　　洛母也坐到床上拍了拍丈夫的后背，温声道：“索性，现在不是都解决了吗？”

　　是啊，幸而是如今都解决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十五日这天，汝阳侯府差遣媒婆来洛府下定，不知是碰巧还是今日确实是个风水吉日，不止有汝阳侯府差遣的媒婆来下定，顾府也派了媒婆来下定，而且顾府还有长辈出动，来的是一贯精心养在内宅里的老太君孙氏，洛父洛母知道之后立马赶上去门口迎接，将她迎进无文堂，生怕孙老太君哪里磕着碰着，奉上新茶之后，又吩咐来丫鬟去请婉书过来见过老太君。

　　婉书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换了件月黄绣缠枝杏花的蜀锦斜襟褙子，底下是同色杏花镶边这字群，头上规规矩矩地梳着发髻，插着一支如意点翠簪，清雅别致。

　　她可以算是小跑着过无文堂，却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发髻，让门口的丫鬟进去通报，通报后之后，婉书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无文堂，父亲和母亲正在无文堂里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小太太说笑着，见婉书进来，洛母连忙上前指着她道：“老太君，这就是我的死丫头。”然后又对婉书道：“还不快见过老太君。”

　　婉书立刻恭敬地拜下，用上了当初在李麽麽那学习的规矩给老太君行礼，裙裾几乎未动，身姿也是笔直挺拔，看上去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孙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和满意，惊艳是因为未曾想洛家只是小门小户却骄阳出如此知书达理的女孩，满意是对婉书的礼节和气质，她原本还害怕这洛家的第四个女儿太过小家子气，如今看来这份身姿和气度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到哪儿，更为重要的是，他家的萧哥儿如今终于要娶妻了，孙老太君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够看见。

　　孙老太君连忙伸手虚抬了一下，示意婉书起身，然后细细地打量过婉书，心里暗道：不仅知书达理，而且相貌美丽，这一双眼睛乍看似乎冷冰冰的，但是再仔细一看，便会被这眼睛里的光芒所吸引，孙老太君赞道：“好标致的女孩，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婉书很是腼腆地低下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孙老太君，老太君穿着一件铁锈色的缠枝梅花上襟，蜜合色棉罗裙，额头处带着眉勒，白花花的头发扎成发髻绾在头上，用一根通体白玉的扁方定住，苍老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得格外亲切。

　　婉书曾经见过忠远侯府的老太君，看上虽然也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她的笑容远远比不上孙老太君和蔼可亲，最起码婉书一见到孙老太君的笑容，就喜欢上了。

　　孙老太君拉着婉书说东说西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洛汉康和洛母在一旁都插不上嘴，只能笑呵呵地看着，孙老太君笑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靖萧虽然看上去冷冰冰很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个好孩子，他会对你好的。”

　　好孩子？

　　洛汉康和洛母唇边的笑容不经僵硬了几分。

　　婉书面色通红，低头而立，羞怯至极，听到孙老太君的话之后，小声道：“婉书知道，老太君放心。”她是真的知道，顾靖萧不是坏人。

　　孙老太君听到婉书这么说，不知怎的，便觉得婉书这话说得十分可信，她迟疑了片刻，刚想着开口，但是又没开口，洛母瞧见她的神色，立马道：“孙老太君可是有话要说？您不妨直说，不必顾忌。”

　　孙老太君向身后伺候的麽麽瞧了一眼，麽麽立马递上一张大红洒金的折纸，交到洛汉康和洛母的手中，笑着道：“这是我家萧哥儿的生辰庚帖，陛下圣旨已下，老身我便想着早点把婚期定下来，免得再生什么波折，若两位不嫌弃顾府，老身便拿这一张庚帖，换你家书丫头的庚帖，怎么样？”

　　顾靖萧的庚帖……

　　婉书想用力把头低下，可是她无论她怎么低，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向庚帖上看去，交换了庚帖，收下聘礼，她便是顾靖萧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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