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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形式


  洛母在一旁端坐着能够听清楚这几个女儿之间的对话,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以前,她必定要为了洛家的和睦和安宁劝一劝几个女儿,可是如果她心中早已对婉晴失望透顶,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反而勾了勾削薄的嘴唇,佯装不甚在意道:“女儿家讨论什么朝堂的事,你们如今该做的是好好当一个大娘子,好好给咱们洛家长脸。”她说着这话,眼睛却落在婉晴的身上。

  婉晴脸色发白,低下头不再言语,婉书忍不住侧眼瞧了一眼婉晴,只见婉晴身上穿着正红鸾凤团纹褙子,看上去庄重精致,粉黛薄施,耳环上缀着华丽的红宝石,格外两眼,显然是为了回家十分认真地打扮了自己,可是婉晴近来似乎总是喜欢皱眉,以至于眉心中间渐现出一道思虑的深痕,看来她在汝阳侯府的日子正如自己想象得那样并不好过,婉书嘴角滑过一抹无声无息的笑意。

  今日回门之时婉书已经瞧出来汝阳侯对顾靖萧颇为恭敬,言语间更是恭维,先前汝阳侯对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未曾有过这样的好脸色,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汝阳侯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这些难听的话婉书直接当着婉晴的面说出来,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己这些话已经说出口,以后她遇上什么事也拉不下脸来求自己。

  母女几人一致对外,婉婷瞧见婉晴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笑,得意道:“母亲说的是,这朝堂之上的事岂是咱们女儿家可以随便说说的,有些人也别拿自己不当外人,她从小到大所做的事可让人十分难忘呢!”

  邢南春侧目瞧向婉晴一眼,眼神凉薄显然是不将婉晴放在眼里,微笑道:“二妹和四妹今日回来可得好好尝尝我身边刘妈妈做的金陵特色小吃和甜品,我敢肯定两位妹妹定然喜欢。”

  婉婷亲昵地应声道:“早就听闻金陵小吃和甜品是极具特色,今日拖大嫂的福,我也可以尝尝。”

  婉书嘴角翘了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只落在婉晴的身上,婉晴显然是不高兴的,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嫁入汝阳侯之后处处受人制肘,又不能和汝阳侯诉苦,只能自己暗暗埋在心中。今日她打扮得趾高气昂地回洛府,本来是想让洛家众人瞧瞧自己风光的日子,可是瞧瞧婉婷和婉书,这姐妹两谁的日子过得没有自己好?!

  真是百般滋味呈心头,每一种滋味都让她十分不好受。

  “你若是喜欢,我就让刘妈妈时不时多做一点,送到郡公府让妹妹你多尝尝。”邢南春一身滚粉绒边银红水绸妆花小袄甚是亮眼,更映着她红润的面颊,显得气色很好,看来她与大哥哥婚后的日子很是甜蜜。

  婉晴的神色一片默然,沉默着低下头吃酒,几人对她的无视就像是锥子一样用力地锥在婉晴的心头,她不禁觉得荒凉,自己奋力拼搏,甚至不顾女儿家的清白和名声去引诱汝阳侯,可是现在的她又得到什么?她的日子比起婉婷和婉书如今的日子,差得何止一星半点。

  以后,她还要跟随汝阳侯去沈丘,与生母分离,再也不见盛京的繁华与昌盛,让她如何能够意平?!

  桌面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洛母的目光扫过一众女儿的脸上,忽而出声道:“你外祖母和外祖父给你俢杰表哥说了一门亲事,是房家的嫡三女,那房家与咱们陈家是世交,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洛母的眼神往婉晴身上瞧了瞧,婉晴的反应还算沉着,脸上一派沉静,可是眼里的光芒显然有些乱了。

  婉书觉得这事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未眠夜长梦多,外祖母和外祖父肯定是将俢杰表哥的婚事定下来,母亲此时此刻说了出来,无疑是在说给婉晴听,婉书勾起唇微微一笑,出声问道:“可是御史大夫房家?”

  洛母笑着点点头,显然是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正是呢,那房家是清流人家,你表哥虽说这次春闱没有入榜,但是他读书素来是有口碑的,房家还是很看好这门亲事的。你外祖母说这份亲事如今两家已经说定了,只等到你俢杰表哥考取功名之后便可完婚。”

  说着,众女眷都笑了起来,洛母尤为高兴,不对,应该说最近她都是十分得意,解决了婉晴这个麻烦精,陈治也定了婚事,她十分春风得意,是以连着喝了好几杯的酒,脸颊微微泛红。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婉书见母亲席间喝了不少酒,宴席结束之后,她与婉婷还有邢南春道辞,同袁妈妈一起将洛母送回浣溪院。

  回到浣溪院之后只有婉书和洛母、袁妈妈三人,婉书笑嘻嘻地露出笑容,依偎在洛母的身边,洛母伸手抚过婉书的脸颊,轻声问道:“书儿,你与娘说说,顾相他待你可好?顾府的那些长辈有没有欺负你。”

  婉书心里感动,紧紧地抱着母亲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真心地感叹:“娘,顾相待我很好,真的很好,而且以后我和他也不会住在顾府,娘您不用替我担心。”

  洛母笑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感叹道:“对你好就好,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就害怕你在顾家过得不好,害怕他顾相欺负你。”婉书坐直身体看向洛母,见到母亲眼眶发红,自己鼻子顿时也有点酸酸的,语气中俨然待了鼻音:“娘,我如今真的一切都好。”

  袁妈妈立在一旁,感慨道:“子女便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姑娘您是不知道,自你嫁出去之后,大娘子日日都替你担忧。”

  “哪有日日。”洛母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袁妈妈:“也不过才三天而已。”

  婉书也回头看了眼袁妈妈,擦了擦自己忍不住落下的眼泪,故作明媚地说道:“我以后一定常常回来看望娘和父亲,必定烦得娘你恨不得将我赶出去。”

  洛母知道婉书说这些实在哄自己,不让自己太过难受,她疼惜地握住婉书的手,正色道:“和娘说说你在顾府的事罢,娘想听一听。”

  婉书点点头,就和母亲说在自己在洛府的故事,为了避免母亲担心自己,婉书特意将第一日参拜长辈的场面说得简单而温和,好像顾府上上下下对自己极好的。

  洛母听了之后容色微肃,她心知肚明顾府的情况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她心里很清楚婉书一定是在粉饰太平,反正如今也从顾府搬了出去,有顾相坐镇,想来顾府也不敢置喙丞相府的日常,心里稍稍放心之后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夫妻间的房帷私密之事并非旁人可以置喙一二的,就算她是婉书的母亲,也要斟酌着用词和方法,免得适得其反,可是话在嘴里过了几回,洛母只问出一句:“你身为当家主母,如今府里的情况你都知道吗?”

  婉书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呃……女儿不清楚。”这几日顾靖萧不是带着她吃吃喝喝,就是一味地缠着她不肯放过她,她哪里有机会去熟悉府里的事务。

  洛母心中一噎,想了想之后又问道:“那府上的资产你有多少,店铺庄子田地,你又知道多少?”

  婉书又是一阵迟疑,继续小声道:“这个……女儿也不清楚。”

  洛母被婉书的三不知弄得哑口无言,自婉书懂事识字的时候她就开始在教婉书如何去做一位贤惠的妻子,以后可以好好的辅佐夫君,如今可倒好,嫁过去三日,该知道的一律不知道,被夫君困在闺房里没完没了地纠缠,洛母生气得叹了一声,像是在感叹女儿没有听自己的话,迅速掌握丞相府的情况。

  婉书此时也有些羞愧难当,她心里其实很想掌握丞相府的情况,但是这三日实在是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丞相府的情况,她心里也很纠结,直接道:“娘,您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

  “罢了,那你说说看,这两日你瞧你的姑爷和顾家,你可瞧出什么名堂来?”洛母自然知道婉书这两日是怎么过来的,索性换了个问题又问。

  显然这个问题婉书是知道的,顾府那一大家子,嫡母深藏不露,亲戚妯娌各有想法,老太君高高在上,实在心思最难猜测。她立马挺直脊背精神奕奕地看向洛母,稍稍想了想,沉声道:“娘,依我看,他和顾家如今的关系势同水火,如今是因为有孙老太君在上面压着,在能维持表面的平衡。”

  “是吗?”洛母似乎是一下子来了兴趣,目光亮了起来,“你和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书低头沉吟片刻,将那天自己祭拜的是顾靖萧生母后再祭拜大顾夫人的事情说给洛母听,洛母听了之后果然惊讶地挑高了眉毛,诧异道:“我朝向来尊崇嫡庶尊卑,而且顾相的生母到底是个庶出,她的灵位怎么可能进入顾家的族谱,除非他母亲是顾国公妻子的身份,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婉书边听母亲发出疑问,边走到桌边替母亲倒了一杯茶,斟酌着语气,缓缓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女儿也没去问,他这个人心思深得吓人,女儿认为若是他愿意讲总是会儿讲给女儿听,我还是不要擅自去猜测的好。”

  洛母点点头,接过婉书手里的茶,认真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你的夫君不同于一般夫君,他身处高位难免疑心重心里有防备,你既嫁给他,就要明白是与谁站在一起的,顾府那些人到底也只是亲戚而已,他才是你日后需要仰仗的夫君。”

  婉书慎重地点头,一脸正色地坐在母亲的身边,开口道:“娘你放心,女儿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洛母点点头,又道:“你如今还年轻,不能明白这大家族里的肮脏与不堪,如今顾府既然有老太君在上面压着,你也清净,不用和他们来往,可是到底一个顾字劈不成两段,只怕有一天这平衡被打破了,你和顾相便不会有这样的安稳日子了,所以你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将丞相府牢牢地握在手中,别让外人钻到你和顾相之间。”

  这些道理,婉书都是懂得的,出嫁之前母亲前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和顾府的人起冲突,她是新妇刚刚嫁过去,并不适宜和顾家的人闹得太僵,而且以后终归是要去丞相府别住,能维持一时的和平就尽量维持,可是这样的和平迟早是要打破的,更何况婉书在顾家仅仅一日的时间,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顾家人除了孙老太君,没有人待见顾靖萧。

  婉书的心中是心疼顾靖萧的,一个庶子能够闯出如今这样的天地,他吃的苦绝对非常人可以想象。她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缠绕着自己的衣角绕了一圈又一圈,纠结的心绪在纠缠的衣角里尽显无疑,洛母低头看着女儿此时揪着衣角的动作,眼中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光芒,笑道:“你放心,你家官人是堂堂的一朝丞相,在官场中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他的心智和城府岂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你还担心什么?”

  婉书的心思被母亲识破,顿时有些窘迫,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那是男人的争斗,可是后院这些争斗却是女人的争斗,可若是男人若是与女人斗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不是怕他斗不过顾家的那些人,我反而害怕他斗过了顾家那些人,却落了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名声,所谓流言蜚语,积毁销骨,那样的流言足以至一个人于死地了。”

  洛母拿过引枕靠在自己的腰上,缓缓地斜靠在床头,闲闲道:“他若是个在意名声如何的人,当年也不会让龙阳之好的传闻满天飞而不作任何解释,你夫君这人,计谋无双就罢了,更兼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弱点,又岂会在意旁人怎么说他。”

  婉书身在其中自然不能看得清楚,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里也有些赞同,缓缓道:“娘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反而轻松许多,其实我总是想劝他不要和顾家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可是话在嘴边,总是无非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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