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投之以葫芦

　　
<p>在急雨看来，大她近6岁的陈羽尧，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p>
<p>他愿意跟她玩时，她自然开心得不行。可当他提不起兴致时，她也不去烦他，坐在一旁看自己的小人书。</p>
<p>他可以轻松背出圆周率后50位。无论急雨问他哪个成语解释，他都可以将典故信手拈来，给她解释得明明白白。</p>
<p>急雨聪明肯学，陈羽尧也愿意教。</p>
<p>6岁的急雨，“九九乘法表”，1—50的平方表立方表都是手到擒来的。</p>
<p>陈羽尧箱子里的书，比她家阁楼上的书多得多。熟悉之后，陈羽尧递给她的书是《绿山墙上的安妮》，她刚一打来，书里夹着一张精美的硬纸片，她扬起来，“这是什么？”</p>
<p>陈羽尧接过来，“是书签。”他摩挲了一下书签上的笔触，“有空的时候，我教你做一个，你喜欢的。”</p>
<p>五年的时光里，他长成了翩翩少年，眉宇间依然冷傲。而她成了一个温婉却有些古怪的小姑娘，身边同龄的朋友寥寥无几，她最依赖最放在心上的，依然是陈羽尧。</p>
<p>陈羽尧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很快就要去那里寄宿读书。</p>
<p>其实寄宿倒没什么，陈羽尧初中也是寄宿。尽管学校伙食差强人意，但总归比在家里更加三餐定时，膳食均衡。</p>
<p>周末回来，他的胃也总被急雨打点得无可挑剔。急雨早就学会了做饭，而且手艺不差。尤其她做的红烧狮子头，可圈可点。</p>
<p>同样是寄宿，但陈羽尧读的初中就在锦溪镇上。而高中，则是在市里的一中，课业繁重，哪能像从前一周总能见着一次。</p>
<p>想到这里，急雨心里特别特别沮丧，好几晚都睡不好。</p>
<p>陈羽尧离开的前一天，也是黄昏时分，初夏。一如他来的那一日。</p>
<p>外公和外婆去看生病的司徒太舅公。</p>
<p>而她执意留在家里。因为比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太舅公，与陈羽尧的告别则显得更为重要。</p>
<p>她踢着坡上随处可见的蓝色小花“婆婆纳”，嘴里念念有词。</p>
<p>“在说些什么？”陈羽尧早就见怪不怪，分别在即，他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只好笑着找些话题。</p>
<p>小丫头年龄不大，眉目间却透着股淡淡的忧愁。</p>
<p>过慧易折。</p>
<p>他这么想着，却不想表露分毫，摸了摸她的头，亲切中带了几分怜惜，”刚刚在嘀咕什么呀？“</p>
<p>“我说……”小姑娘有些犹豫，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跟你表白。”</p>
<p>陈羽尧愣住，指着小丫头，半天说不出个整句来。</p>
<p>急雨突然拉着他跑起来。</p>
<p>“去哪儿？”陈羽尧不由自主地被她拖拽到了经常去玩耍的竹林。</p>
<p>“羽尧哥哥。”急雨平复了下，强调道：“这是最后一次叫你羽尧哥哥哦。”</p>
<p>“你……”陈羽尧话音未落，看见急雨走到一根竹子前蹲下。</p>
<p>“你在干什么？”他探头去看。</p>
<p>急雨从厚积成堆的枯叶中刨出一个小盒子。</p>
<p>“陈羽尧，”伴着竹林中沙沙的声响，急雨仰起小脸，无畏地表白，“我长大就嫁给你做新娘子。”顿了顿，征寻他的意见，”你看，行不行？“</p>
<p>“胡说八道。”陈羽尧大惊失色。</p>
<p>他看着她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p>
<p>“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背诵诗篇。</p>
<p>陈羽尧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檀木葫芦。</p>
<p>“这是……木桃？”他仔细看了一眼，不由睁大了眼睛。“你从哪儿弄的？”</p>
<p>“别人给我的好东西”，急雨得意地扬起头，“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可以送给任何人。”</p>
<p>“外公也很喜欢，说是品相极好的文玩。他想让我给他盘。”急雨说，“但是我跟外公说了‘我得把它派上大用场——要送给将来的新郎做定情信物’。”</p>
<p>“外公怎么说？”陈羽尧拿起眯起眼睛仔细地把玩。差不多品相的，他也曾见到过一个。</p>
<p>“外公说，可以。”急雨说，“那……陈羽尧，你接受吗？”</p>
<p>投之以木桃，不一定非得是木桃啊……“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p>
<p>陈羽尧头疼欲裂。</p>
<p>“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急雨追问。</p>
<p>“……”</p>
<p>胡闹！他想这么说，但见她眼巴巴的样子，嘴唇翕翕了半天，没有说出口。</p>
<p>急雨踮起脚，限于身高，只吻到了他的脖子。</p>
<p>“陈羽尧，你不说点什么吗？”她再次问。</p>
<p>半晌，陈羽尧方喃喃道：“你真的……太早熟了。”</p>
<p>这场本该伤感的别离，因为意外切换进了急雨青涩的告白，最后以陈羽尧的落荒而逃告终。</p>
<p>“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陈羽尧干巴巴地说。</p>
<p>“我也一直把你当哥哥”，急雨脆生生地回应，“但我们又没有血缘，将来在一起又不是近亲结婚，有什么好担心的？”</p>
<p>她还懂近亲不婚。</p>
<p>“不是……”陈羽尧艰难地开口。问题关键根本不是出在这里好吗？他说：“你太小了……”</p>
<p>“我总会长大的。”急雨很高兴陈羽尧没有直接一口拒绝她，说起话来思路更加清晰：“当然，你也总是会长在我前面。可是没关系，你尽管走你的路，我在后面追着你，这样也不可以吗？”</p>
<p>“我……”</p>
<p>“万一我长成了你喜欢的那种样子呢？”</p>
<p>“……”</p>
<p>“只要你为我保留一个待选资格就行了。”急雨说，“你给我留着机会就行了。”</p>
<p>但凡倒追能成，多半是女生脸皮够厚，而方式却温和，甚至楚楚可怜，男生只要不忍心，就等于留了一线生机。只要有朝一日天时地利人和，对方心门全开不是不可能的事。</p>
<p>彼时的急雨不谙世事，只凭着一种逐爱的本能在行动。</p>
<p>陈羽尧面对她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第一次优柔寡断起来，他说：“小雨，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有一天，你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他顿了顿，“可我却成了你最不喜欢的样子，那又该如何？”</p>
<p>急雨笑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会的。”</p>
<p>竹马巍峨，青梅如豆。</p>
<p>他说：“小雨，有一天你长大了，就会后悔的。”</p>
<p>“我不会”，她语气坚定，“如果将来你后悔了，我可以愿赌服输。但现在你没有拒绝，就是答应给我机会，对不对？”</p>
<p>话说到这份上，陈羽尧没有办法摇头。</p>
<p>当晚，是急雨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晚。而陈羽尧，却在这一晚彻底失去了睡眠。</p>
<p>第二天，司徒阙帮他搬家，看见他第一眼，就问：“昨晚没睡好？”</p>
<p>“不是。”他连忙否认。司徒阙是急雨的表舅，他下意识地不想让他有其他的联想。</p>
<p>“小雨呢？”司徒阙问，“她怎么不来送送你？”</p>
<p>“她去坡下还书了。”</p>
<p>“那不等她回来打声招呼再走吗？”</p>
<p>“不用吧……”一夕之间他和急雨的关系却骤然有别于从前，陈羽尧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绝，然而话一出口，便知不妥。果然，司待阙问：“你和小雨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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