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夏天一去永不回

　　
<p>“你不觉得儿子往对面，跑得太勤了点吗？”翟母看着被带上的门，对坐着沙发上看书的翟父说。低头看了眼手里端着的一盘水果，嘀咕道，”连最喜欢吃的耙耙柑都不吃上一个。”</p>
<p>“你呀”，翟父翻了一页书，“就是操心得太多。咱们翟逸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说了，是去对面给急雨补课。”</p>
<p>“补课……”翟母念叨着，“不是也可以来家里补么？”</p>
<p>“你忘了，翟逸和同学在夜市吃饭，遇见小混混惹事，急雨路过，要不是她帮咱们翟逸挡了一下子，现在，就是翟逸休养在家了。”</p>
<p>“你这话说的！”翟母不满，随即道，“我看，事情就不像儿子说的那样……好好的吃着饭，也没怎么着，怎么就会招惹小混混呢？八成就是因为急雨，才惹出这些事来……”</p>
<p>每每提起，她就想到儿子那天半夜回来，还遮遮掩掩的，结果她一下子打开客厅的灯，看得分明，儿子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伤。把她心疼坏了，追问儿子原由，就得到了翟父方才口中的那个说法。</p>
<p>经过一阵子的休养，其他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唯独脸上的眉骨处留了一道疤。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注重皮相，本以为他会因此消沉一阵子。谁知道除了刚开始那几天翟逸刷牙的时候会盯着镜子细瞧，之后很快就不在意了。</p>
<p>不仅不在意，还摸着它，面带可疑的笑意。</p>
<p>翟逸没想到金铭海也在家。他朝着给他开门的金铭海欠了欠身子，礼貌地打着招呼：“金叔叔好。”</p>
<p>“你好，你好。进来坐。”金铭海亲切地招呼他进屋，冲着厨房的方向喊：“急雨，翟逸来了。”</p>
<p>翟逸把手里的书本和笔记放下，诧异地问：“急雨她在做饭？”</p>
<p>“是的。”金铭海乐呵呵道，给翟逸也斟了杯茶，跟他寒喧：“急雨说这茶是你送的，真不错。”继而盛情发出邀请，“要不中午，你就在我们家吃吧。想吃什么，告诉叔叔，我让急雨给你做！”</p>
<p>翟逸顿了顿，笑着道：“我去给急雨帮忙吧。”然后不顾金铭海的劝留，起身去了厨房。</p>
<p>急雨正在切土豆丝，见是翟逸，连忙说：“出去在客厅里坐会儿，这里油烟大。”</p>
<p>“这么着急赶我走，是怕我偷师吗？”翟逸一面笑着道，一面关切地看着她，“你伤没好，干嘛要你来做饭？”</p>
<p>话里话外透露出些许不满。</p>
<p>急雨一愣，连忙解释道：“我爸爸不太会做饭——作为病患，不更要吃得舒心才对吗？所以就自己做啰。”语气轻松，话说到最后还冲翟逸笑了笑。</p>
<p>见劝不动翟逸出去，便说：“那劳驾你帮我打两个鸡蛋，可以吗？”</p>
<p>翟逸笑着去水池边洗手，“领命。”</p>
<p>急雨给翟逸示范了一下，”要顺着一个方向，打下去。“</p>
<p>翟逸很快上手了：“我觉得下厨房也蛮有意思的嘛。”</p>
<p>急雨笑笑，“你想吃什么？昨天我让我爸爸买的菜，冰箱里应有尽有。”</p>
<p>“你最擅长什么菜？”翟逸问她。</p>
<p>“红烧狮子头吧。”急雨说，“想吃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剁肉馅。”</p>
<p>“不用，不用”，翟逸想到她的伤势，摇头拒绝，“你的肩膀不能受力，还剁什么馅。”</p>
<p>“其实都好差不多了，下周一，我就去上学。”急雨说。</p>
<p>“行吗？”翟逸问。</p>
<p>“可以的。”急雨给了他一个“安了”的眼神，继而叫停：“翟逸，不要再搅啦，泡沫起了好大一堆了……”</p>
<p>翟逸连忙停手，“有泡沫不好吗。”继而软软抱怨道，“那你不早说，我手都打酸了。”</p>
<p>急雨笑，“是我的错。”</p>
<p>“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翟逸问她、</p>
<p>“很早以前就会了。”急雨轻声说。</p>
<p>“是跟电视上学的？”翟逸说，“你刚说叔叔不太会做饭。”</p>
<p>“是跟我外婆。”急雨说。</p>
<p>外婆？</p>
<p>翟逸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妈妈……”</p>
<p>“我没见过她。”急雨说，“她把我生下来之后，就过世了。”</p>
<p>翟逸低低地说，“对不起。”</p>
<p>急雨摇摇头，鼻子里吸了一口气，“你不需要感到抱歉。该感到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她是难产死的。”</p>
<p>翟逸感到难过，却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p>
<p>“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她用生命作为代价，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急雨轻声道，“所以我也很感激她，我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过好生活。你说呢？”</p>
<p>“没错。”翟逸望着她，由衷地佩服她的心性和见解。</p>
<p>其间念珠也在周末时来看过她，给她下了好几部英文电影解闷。遇上翟逸，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了，见面时气氛怪怪的。</p>
<p>正当急雨想从中调解之际，两个人又恢复如常，开始说话了。</p>
<p>急雨要把医药费还给念珠，她死活不肯要：“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之前我住院，你天天来照顾我，我也没说要给你看护费啊！”大有翻脸之势，急雨只好作罢。</p>
<p>她在家休养了三个月，回到学校时，离中考还剩不到两个月。</p>
<p>一回去就赶上了模考。模考结束的成绩是班级第九，对其他人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班主任还特意表扬了她。急雨知道，这要归功于翟逸，他把中考时的读书笔记借给她，每个星期天还来帮她补习数学和英语。</p>
<p>念珠这次的成绩考得不错，班级第五名。尽管上课听得还算专心，一到课间，就偷偷拿出手机发消息。</p>
<p>急雨问过她，“怎么临近中考了，你爸妈还会给你买手机？”</p>
<p>念珠说，“虽然我上次没有受伤，但是陆简不是挂了彩嘛，然后他跟他爸妈说了，那我爸妈也就知道了，说什么天天来接送我上下学。我拼了命的推拒，他们没办法，就给我买了部手机。”</p>
<p>急雨不疑有他，自己落后太多，时间又所剩无几，唯有下更多的工夫，才能稳操胜券。</p>
<p>她肯定是要考进一中的。</p>
<p>临近考试的两个月，她几乎每天只睡五个小时。</p>
<p>晨起，就坐在飘窗处，大声朗读英文单词或是背诵语文书上的诗词歌赋。</p>
<p>傍晚的时候，有时能听到翟逸家传出的继继续续的钢琴声。急雨偶尔会停下，凝神聆听一小会儿。</p>
<p>洗完澡后，急雨就伴着一杯又一杯的浓咖啡，刷题到深夜。</p>
<p>年轻的身体，都蕴藏着无限的精力。而她绝不肯轻易浪费。</p>
<p>那一年的夏天，她总是穿着白色的睡裙，伏在桌前在厚厚的草稿纸上算题、默写单词，窗外传来声声虫鸣。</p>
<p>功夫不负有心人。急雨毫无悬念地考进了市一中，并且取得市第三名的好成绩，入驻了一中的新生光荣榜。为此金铭海奖励了她一个当下时兴的mp5。</p>
<p>与此同时，念珠也考进了一中，仅高过分数线一分，险过。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过了。</p>
<p>念珠耸耸肩，“既然你们都在这个学校，那我就也来吧。”</p>
<p>急雨笑着向她张开臂膀。</p>
<p>“你这个假期要去哪里玩？”</p>
<p>“哪也不去——”念珠说，“暑假嘛，只要出去，就会晒黑……女孩子，还是白白净净的，好看。”</p>
<p>急雨不置可否，只说：“我问翟逸借了高一的书，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先预习起来。”</p>
<p>“你个书呆子！”念珠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这个暑假，要学游泳。这个才是我的暑假目标。”</p>
<p>“你要不要一起啊？”念珠扑过来缠她。</p>
<p>“我不要。”急雨一口回绝，“我是旱鸭子。”</p>
<p>“江南怎么能出旱鸭子，不会就学嘛。”念珠摇着她，“学会了，就是真正的‘鹅鹅鹅’，很快就可以红掌拨清波了~”</p>
<p>急雨的脖子纤长，手心又比一般人要显红润，因此念珠给她起了这么一个绰号。</p>
<p>“问世间谁最爱鹅？”念珠笑着道，“要不要我把我们家那个‘陆羲之’介绍给你？”</p>
<p>这其中是有个典故的。羲之爱鹅，与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林逋爱鹤并称为“四雅”。</p>
<p>王羲之爱鹅是因为他可以从鹅的体态、行走、游泳等姿势中，体会出书法运笔的奥妙，领悟到书法执笔、运笔的道理。</p>
<p>S市自古崇文，因此文化气息是刻在老S市人骨子里的，倒不是念珠刻意卖弄。好在急雨知晓这些，也能接得住她抛出来的“梗”。</p>
<p>她口中的“陆羲之”自然是表弟陆简，写得一手好字。据念珠八卦，陆简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用书法题扇的方法，获得一大波女孩的欢心。</p>
<p>急雨当时就道：“这倒不像王羲之，更像是唐伯虎。”</p>
<p>念珠此刻却还不消停，“‘鹅鹅鹅’，你不考虑下做我的弟妹么？”</p>
<p>急雨笑着去拧她，念珠笑着躲避攻势。“大白鹅拧人啦！”</p>
<p>两个女孩，把笑声尽情洒落在那个青春永不回来的15岁的夏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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