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亏欠

　　
<p>念珠的事还是没能瞒过父母。</p>
<p>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是却性情大变，经常一言不发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p>
<p>拉开窗帘会让她没有安全感，可到了晚上又必须要开灯。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p>
<p>顾母怀疑女儿得了甲亢，联系了医生友人，准备带女儿做一个全身检查。</p>
<p>念珠在一天夜里企图用刀割破手上的动脉，被保姆及时发现，才没出大事。</p>
<p>到了医院之后，念珠被查出得了抑郁症。与此同时，抑郁的原因也随之被掀开在光尘之下。</p>
<p>顾母当即给出的耳光，却差点让女儿从医院6楼直接跳了下去。</p>
<p>“我知道我错了。”念珠说，“可是再也没有办法弥补。”</p>
<p>听到她在电话那头这么说，急雨心痛不已。</p>
<p>顾念珠曾经所有的自信，乐观，好强都好像随着那件事情的发生而消散了。</p>
<p>“我不想活了，可他们也不让我死。”她说，“然后只能一天一天在这个世界上煎熬。”</p>
<p>“你千万别这么想。”急雨道，“你必须承认，在一切自愿的情况下，你是50%的肇事者。所以你应该悔恨的是，当初为什么图一时之快丧失理智，而不应该觉得自己脏了，不完整了！”她顿了顿，声音哽咽：“你仍旧是你。”</p>
<p>“你根本不懂。”念珠道，“这个感觉就好像你身上有一个伤口，一天一天在腐烂，一天一天变得更加严重，可是你只能看着它，却无能为力，也不能告诉别人。人生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出来，每一天想起那件事，都跟第一天时一样难过。”她说，“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人，根本不配再得到幸福。”</p>
<p>“不是这样的。”急雨说，“你仍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通过这件事，你能够看清一个男人，是好事。但完全没有必要去看轻你自己。”</p>
<p>念珠只是无声地流泪，并不答话。良久，她挂断了电话。</p>
<p>高三开学了，顾念珠没有再主动来找过急雨。</p>
<p>有时在食堂碰上，她会朝急雨点点头，仍旧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坐在一起，不会有更多热切的交集。可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急雨就成为了她唯一的诉说对象。</p>
<p>顾念珠也觉得自己白天黑夜两副嘴脸实在可恶，但除了急雨，她不知能打给谁。</p>
<p>有时候她会哭着跟急雨道歉：“我不是故意冷漠你，我看到你，就想到……就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觉得自己很罪恶，也觉得脏。而你，是一切的见证……”</p>
<p>苍茫的夜色中，浮云躁动。急雨站在阳台上，觉得难过且无力。</p>
<p>念珠的幽愤忽而又转变为体悟：“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翟逸……”</p>
<p>急雨以为这种彻骨之恨会让她再也不肯和司徒阙有任何来往，谁知却在一个午休时，看见了司徒阙停在校门口的车。</p>
<p>“他来找我。”晚上念珠在电话里主动提起了这件事，“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他向我道歉。而我，说好了不恨，但也没办法原谅他。”</p>
<p>“别再见他了。”急雨说，“每一次见都是在你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你最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出现，你扛过来了，那以后就更不需要他了。”</p>
<p>“嗯。”念珠应道。</p>
<p>苏城的秋天像兔子的尾巴，特别的短。</p>
<p>还没好好感受一下秋高气爽，就嗅到了冬的气息。</p>
<p>陈羽尧已经开始接手舅舅的事业，非常地忙，隔三岔五地去外地。有时候太晚，怕打扰急雨，就干脆说不回来了。</p>
<p>急雨也不以为忤。从前金铭海也经常这样，她知道如何自处。</p>
<p>她依然朝五晚十，生活规律，按照暑假里就制定下的计划进行复习。</p>
<p>立冬那天，急雨和张小疯在校门口的小吃部，用一碗咸肉菜饭就打发了自己的十七岁生日。</p>
<p>“你知道顾念珠和罗望淮交往过吗？”</p>
<p>张小疯一句话把急雨给问住了，她吃惊地抬起头，随后才道：“不……不可能！”</p>
<p>“为什么不可能。”张小疯戴着透明手套，神情淡定地把盘中的鸡排大卸八块。</p>
<p>“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急雨说。</p>
<p>“误会？”张小疯眨眨眼睛，“当事人都没否认。”</p>
<p>“什，什么时候的事？”</p>
<p>“去年五月底的事吧。”张小疯说，“说是在发小的生日宴会上认识的。”</p>
<p>发小？难道说，是翟逸？</p>
<p>“罗望淮和翟逸是发小？”急雨问，“我，我还以为他是我们学校的，跟翟逸一届。”</p>
<p>“想什么呢。”张小疯道，“你何曾在学校里见过他？”</p>
<p>急雨怔了怔。</p>
<p>既然罗望淮在N市生活……</p>
<p>她忍不住问张小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p>
<p>“我们啊……”张小疯刚开了话头，就突然顿住，瞪着她，“你不会以为我和罗望淮有什么吧。他们是异地恋，当了一个月网友就吹了。还是顾念珠提的分手，说她心里还是忘不了前男友……”</p>
<p>“小疯。”急雨见她急得跳脚，吧啦吧啦说了这么一堆，连忙表明态度，“我从来不认为你会是那种人呀。”</p>
<p>张小疯安静下来，“你问我什么来的？”</p>
<p>“你们是怎么认识的？”</p>
<p>“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张小疯说，“他是我姐的表弟。”</p>
<p>急雨被她绕晕了，“你姐的表弟？”顿了顿，她问：“你什么姐姐？”</p>
<p>“我亲姐。”张小疯说。</p>
<p>“哎，你直接说他是你表哥，不就结了么？”急雨笑着道。</p>
<p>同时心中微讶，当时她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们是情侣。</p>
<p>“算是吧。”张小疯说，“不过我和我姐不是一个妈。”</p>
<p>急雨闻言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p>
<p>张小疯见她这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反而觉得她很值得信赖，话就多了起来：“其实关系一点也不复杂。我姐的妈妈在我姐还在襁褓里时，就因为‘子痫’去世了。我姐两岁的时候，我爸妈结婚了，过了一年后有了我。”</p>
<p>“罗望淮是她亲表弟，却不是我亲表哥。”张小疯说，“关键吧小时候和我打架，还没打过我。”</p>
<p>急雨抿了嘴笑，“你要不要现在再试试？”</p>
<p>“现在野蛮也该往文明进化了。”张小疯说，“拼智商，谁要和他斗武？”</p>
<p>“嗯，有道理。”急雨道，“对了，他今年考的怎么样？”</p>
<p>“呵。”张小疯冷笑一声，“就考在家门口。”</p>
<p>“复旦？交大？”急雨问，“家门口怎么了，满分660的情况下，要考550分才能进211，你觉得很容易不成？”</p>
<p>“咦，你怎么这么了解N市的分制？”张小疯问。</p>
<p>急雨不说话。</p>
<p>“是翟逸告诉你的吧？”张小疯的笑容诡异起来，“你和他怎么样了？”说着，还挑挑眉。</p>
<p>“我和他能怎么样。”急雨说。因为是张小疯，她才又补充道，“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p>
<p>“什么一类人两类人的。”张小疯不满，“达尔文说了，几百年前大家都是一脸毛的猴子。”</p>
<p>急雨吃完了，放下勺子。“你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p>
<p>“我不喝。”张小疯拉她回来坐下，“少岔开话题，你们……怎么样了？”</p>
<p>急雨很奇怪：“你干嘛这么关心这个事？”</p>
<p>“我可是你们的红娘啊……”张小疯冲口而出。</p>
<p>“什么？”急雨疑惑地看着她。</p>
<p>张小疯这会儿倒紧紧闭上了嘴巴。</p>
<p>“你不说，我也知道。”急雨说，“上次来医院的人在我床头留下笔记本的人，不是你吧？”</p>
<p>张小疯蓦地睁大了眼睛，身子不禁前伸，随后神情又放松下来，慢慢靠回到座位上，“喂，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抄的笔记。我的字迹哎！”</p>
<p>“两份笔记不一样。”急雨轻轻道，“你的另一份笔记上，是翟逸的笔迹。”她认识。</p>
<p>张小疯看着她，终于承认了：“是的。他把自己的三科笔记统统抄了一份，来找我，我以为他是让我转交给你。谁知道他却提出，让我留用他那一份……”张小疯喟叹，“做好事还不留名，除了雷锋伯伯，我没见过第二个了。”</p>
<p>急雨抿着嘴唇。</p>
<p>“当时把我给感动得不行。”张小疯“啧啧”道，“如果这都不叫爱，我还有什么好悲哀。”</p>
<p>“你和翟逸怎么会认识？”急雨说，“因为罗望淮？”在学校里她从来没见过张小疯和翟逸有什么往来。如果是很亲密的朋友关系，翟逸的生日会不可能不请她。</p>
<p>不对。翟逸的生日会是由翟母张罗的……正当急雨思绪纷乱之际，张小疯开了口：“是啊。就因为罗望淮。”</p>
<p>“上次罗望淮突然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谁知道他回答说‘是来找发小的’。我就问他，你发小不是都在N市么？这里哪来的你的发小？他就把‘翟逸’的名字报上来了。我就说翟逸嘛，在高三（4）班。这里是高二，你走错教室了。”张小疯笑笑，欲盖弥彰地补了句，“翟逸也是校榜上的风云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呢。”</p>
<p>“是什么时候的事？”急雨问，“罗望淮来找你，是什么时候的事？”</p>
<p>“去年。”</p>
<p>“去年什么时候？”</p>
<p>“九月底吧，不对，是十月中。”张小疯眼光有些躲躲闪闪，“我不记得了。”</p>
<p>“是10月17号。”急雨抬眼望向她，“对不对？”</p>
<p>张不疯期期艾艾，“我真的不太记得了……”</p>
<p>“那一天可是你的生日。”急雨浅浅一笑，“你怎么会不记得？”</p>
<p>见张小疯杏目圆瞪，急雨补充道：“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无意间看到过你的学生登记表。”</p>
<p>“然后你就记住了？”张小疯难以置信，赞叹道：“你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可以去当特工。”</p>
<p>急雨笑而不语。其实她之所以能把日期记得那么具体，是因为那一天差一点成了她的忌日。</p>
<p>就是在那一天，她差点跳进了古运河。也是在那一天，她和陈羽尧的命运重新牢牢拴在一起，再也难分难离。</p>
<p>可是始终有一处存疑。她第二天在书包里发现的那笔钱是谁给的？</p>
<p>她问过陈羽尧，问过念珠，均没有得到结果。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人有可能是翟逸呢？</p>
<p>是了。因为前一天翟逸晚自习之前跟她坐在操场上交谈。她认定了他没有这个行动时间。</p>
<p>而且翟逸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让她住到翟家去，接受他们的照顾。少年一颗赤诚的心，如同水晶般通透美好，却也显得思想不够成熟。</p>
<p>于是乎，急雨从来没有想过，交谈只是假相，真正要掩盖的是要给她的那笔钱。</p>
<p>如果当面给，他知道急雨一定不会要。</p>
<p>想到这里，她不由红了眼眶。“原来那笔钱，是罗望淮塞到我书包里的。”</p>
<p>张小疯一愣，随后讪讪然移开目光，“不会吧，他干嘛要给你钱？”</p>
<p>急雨倒反问她，“为什么我问起你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出现过，你却只字不提罗望淮来过？”</p>
<p>“你们俩当时彼此根本不认识啊。”张小疯叫冤，“而且我也不知道翟逸和你的关系……你说，谁能想到他那天是来教室里给你送钱的……”</p>
<p>“不，我想他主要还是来给你过生日的。”急雨说，“只是恰好遇到了翟逸，被他临时请来帮了这个忙。”</p>
<p>“翟逸真是个好男人。”张小疯感慨，随后她看向急雨，“喂，好好把握下。”</p>
<p>“他是天使。”急雨说，“我不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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