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铺天盖地的黑暗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

　　小男孩站在门口，整个人宛如被窗外不绝于耳的雷霆狠狠劈着，他一言不发，浑身上下贯穿着死一般的沉静。

　　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却被颠覆了世界观。

　　他的母亲，横尸在偌大的床上，死不瞑目，血迹斑斑，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被……折断了脚踝。

　　他妈妈，死了。

　　被他的爸爸，打死了？

　　或者说是，妈妈早就被他的爸爸施暴了吗！

　　我的妈妈！

　　那个会温温柔柔地叫自己，会给他亲自下厨做他爱吃的，会冒雨来看他的比赛在露天里淋得浑身湿透发烧的美丽女人。

　　那个会给他讲睡前故事，鼓励他以后要成为和爸爸并肩的她崇拜的人，不管多累多苦对他始终如一日的温暖的女人。

　　她不见了，她死了，而甚至没人给她收尸。

　　横尸三天三夜。

　　啊！！！

　　小男孩想尖叫出来，呐喊出来，借此表达自己的震惊和绝望。可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斥的，更多的还是悲哀，可怕的悲伤笼罩了他整个人，由上至下，由外到内，囊括了他小小的躯壳，震荡着他幼小的内心。

　　整个房间弥漫着铁锈一般的xue腥味，让他蓦地跪了下来，狂呕不止。

　　“呕！啊！”

　　他生生干呕了十多分钟，整个人虚脱地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横躺在床上的衣不蔽体的女人。

　　他自幼早熟，所谓天真的表象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更加近距离依赖他的母亲，他不止给母亲画过一张画，甚至有专业的艺术团愿意带他走，去训练他成为高级画师……但他都拒绝了，因为他知道……

　　他很爱他的母亲，但他的母亲更爱他。

　　所以他要陪伴在经常孤独的母亲身边。

　　“喵！”

　　是猫咪的声音。

　　小男孩瘫倒在门口冰冷的木板上，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力气地掀开了眼皮——

　　是那只昨天在他家门口的白猫。

　　它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的一扇窗户的白色窗棂上，它身上居然没有湿掉半分，明明外面又是瓢泼大雨。

　　天很黑，以至于这只白猫的瞳孔越发幽蓝而瘆人，它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死了。

　　！！

　　它突然就从窗棂上跳了下来，微踮起脚缓步走到他母亲的床边，蓝色瞳孔凝视着地上一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你，你要做什么！”小男孩喉咙干涩疼痛得厉害，浑身因为恐惧而发软得厉害。

　　白猫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白色的尾巴直直地竖起在身后，俯下身子，伸出猩红的舌舔舐了那血泊一下，又直起身子，把目光投向惊骇的小男孩。

　　“牲畜！”他惊怒之余，不忘记撑起身子，猛地跑了过来，想要赶走这只不知死活的诡猫。

　　白猫却无比敏捷地起跳，躲开了他的横扫，飞烟一般窜出了房间外。

　　小男孩面上淋到了窗外打落进来的雨滴，明明是闷热的夏季，这大风居然刮得他脸颊生疼，悚然直立。

　　刚刚才调上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了无踪迹了。

　　“呜……”他发出低声的呜咽，却始终不敢再看他母亲的死状。

　　只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世界，诡异得可怕，尤其是在外面漆黑的笼罩下。

　　“哒，哒。”

　　是皮鞋踏过地板的声音。

　　小男孩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忽然就停歇了他的动作，好不容易得到释放的情绪再次被压了下去。

　　他多想大哭，可是他好害怕好害怕。

　　害怕到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死了。

　　“真是不听话啊。”

　　无比熟悉的音嗓突如其来地响彻在他的耳畔。

　　“……你杀了人，应是死刑。”男孩埋首在膝间，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不过，有钱就能摆平一切。”

　　他不抬头也能想象男人现在脸上玩味的表情，他抱紧了膝盖，试图让自己坚强地保护自己的尊严：“但是，天网之下，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

　　“我果然没猜错，那女人虽然恶心，但是生的确实是我的种。”男人哈哈笑了几声，“你比我小时候还要聪明啊。”

　　男孩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心中却有怒火腾起。

　　母亲怎么可能恶心！

　　每次男人不在家，他睡在母亲身边时，夜半总能听到母亲的叹息声。

　　那样声声如泣，戚戚然哀。

　　“不过那女人居然没看出来，你一直都是装作天真。”男人摸了摸他的头，“看在，你还和我流同一脉血，我就不动你了……”

　　“但是，从明天开始，你除了上学，所有的时间，必须去打游戏。我这有手速训练，我每周都会给你升级，你每周都要完成。”男人半蹲着，面容阴鸷，“如果你不听我的话……”

　　他未说出口的威胁实在恶心。

　　男孩默不作声，男人只当他默认了，踩着锃亮的英伦皮鞋的哒哒声走了出去。

　　“……”

　　小男孩吃力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出笑的表情，取代而至的是冰冷的神情。

　　他望向床上，继而站了起来走过去，毫无表情地从柜子里拿出冬天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给母亲的身躯盖上，遮住连他都觉得惨痛的伤疤，然后伸出漂亮的小手将母亲未瞑的眼睛合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平静地走到了门口，转身猛地吐了出来。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小小年纪就感受到来自未来没有任何光明的压力。

　　“喵！”

　　又是那只白猫的声音。

　　……

　　陆瞬久豁然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子正停在了一家冰淇淋店前。

　　这里是S城的商贸中心之一吧。

　　“啊，陆瞬久你醒了呀！要不要吃一个？”云岚突然出现在敞开的车门口，她手里拿捏着一大杯纯正的香草冰淇淋，“我就买了一杯，因为不知道你要什么类的。”

　　“……不用。”

　　“啊？你减肥？我这么胖我都没减肥，马上要上大学了我都没减。”

　　陆瞬久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腿。

　　纤细修长，还很直，肤色也白得不像话。

　　只是他没有什么感觉。

　　他刚刚回忆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只觉得好不容易出现一丝光明的人生，好像，还是一片黑暗。因为他始终没有逃离出男人的操控。

　　这永不磨灭铺天盖地的黑暗，原谅他做不到温文尔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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