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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树皮


  说出来可能不信,那天晚上,秋玹在后山的树林中,顶着周围渗人媒婆与村民的视线,生生剥了两个小时的树皮。

  倒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疑点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实话实说,她原本是想要这么做的,在尝试了一下握着那笨拙砍刀剥下一张完整树皮失败之后,就彻底没脾气了。

  那些村民们将她带到这里,竟然也没有黑心厂主押着她做什么苦工,这些人不仅对秋玹一小时也没剥下一张树皮的动作视而不见,反而自己在旁边三三两两动作了起来。秋玹趁着砍树的时机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他们同样在剥树皮。

  村民的动作看起来就比她熟练多了,挥刀下臂之间都像是做惯了的熟稔样子,不过几下就从树干朝上几寸的距离剥落了一张完整的树皮。最先完成的那个人将树皮扛在肩上,接着就站在一边看着其他村民干活,不说话也不去帮助合作。

  此后的每一人都是这样,完成了自己的那一张便不动作了,轮到最后一人的时候,他将小刀一收,走过去与人群站在一起。

  情况就变成了所有村民与渗人媒婆一起站在边上看秋玹砍树皮。

  秋玹:……啧。

  她又拿着那把粗糙砍刀小心翼翼动作了一会,不是哪里砍多了就是哪里砍断了。原本自己已经做好村民们等得不耐烦暴起发难的准备了,没想到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小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秋玹不禁再一次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站在一排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粗制滥造又画着诡异涂鸦的防毒面具,双手空无一物,就这样垂下来直直地站着。

  正常来说,一个人在手里没有任何东西,站立的情况下,除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警察等身份,一般人是不会选择笔挺而僵直地站着的。那些村民,气质仪态却不是挺拔而有力的,更像是一种僵硬着关节的假人。

  秋玹看了一眼,想了想,抛下那棵可怜的被削得坑坑洼洼的树,站立起来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没有人拦她,为首的防毒面具什么也没说,径直扛着自己的树皮走到改装摩托车前发动。

  看起来是要去下一站了。

  她双手抬高,做出伸懒腰的样子,接着又蹲了回去砍树。

  村民:“……”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势,“砍树”这个环节并不会触发死亡,即便是她不耐烦了要走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拦她。

  只是,村民们每个人都拿了树皮,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先拿上保险一点应该没错。

  总比到时候因为缺失关键道具而丧命要好。

  于是,秋玹蹲在夜色中,从一开始因为暴露于眼前浮动黑暗里密密麻麻渗人媒婆的监视下寒毛耸立,到麻木心态。吭哧吭哧拿着砍刀,剥了一小时树皮,又花了一小时砍断了当中的那截树心。

  此刻她无比怀念起自己那副被绝境改造过的身体素质来,就这么两个多小时,握刀手的虎口已经开裂了道小口子,掌心手指上的血泡更是不用说。

  秋玹呲着牙将那块好不容易被剥下来的坑坑洼洼树皮学着村民的样子绑在肩上,一边又试图去扛那根树干。而这回那些防毒面具终于不再装聋作哑,围了几个人上来合力将她砍下来的那根树干架起来,绑到了两辆改装摩托上。他们重新没收了秋玹的砍刀,像是架着树干那样将她架上车,车队又行进于深处的夜色之中了。

  ……

  “醒了。”

  秋玹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一张熟悉大脸。

  她从地铺上坐起身,扫视了圈周围,再一次不出意外地发现地上全都空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我每次都是最晚醒来的那一个?还有,这次我总没喊你名字了吧。”

  “这次死了隔壁的一个男人。”秦九渊坐在旁边的地铺上,闻言顿了一下,看上去脸上的神情竟然还有十分认真。

  他问:“你为什么不喊我名字了?”

  秋玹:“我甚至根本都不记得有这种事。”

  “啧啧啧。”眼前的男人摇头,满脸的“臭渣男欺骗感情玩完了又不认账”,秋玹……秋玹就当没看到。

  这一天死的是隔壁屋子里的一个男性行刑官。

  对了,说道这里,他们在这几天里分别与学生们确认过了,当地的原住民学生包括那个叫陆生的带队教授是不会入梦的。“入梦”只是这个试炼场对于行刑官的特殊要求,在某种方面来说也是赋予他们一次机会。

  而在第一天晚上死的那个被剥皮的女学生,也不是因为被拉入梦境,而是那天她自己不信邪好奇心重在晚上出门了。

  ——最后不知道是在黑夜里遇见了什么。

  人们围在今夜产生的尸体旁边,那具尸体上的皮肤同样被剥了下来,所以大家猜测是这个人晚上没有熬过梦境。而秋玹大概看了一眼就清楚了,尸体上的刀口有细微差别,他不是在梦里被杀的,而是被人杀的。

  米莎杀的,她得手了,为了避免怀疑做出一副与鬼怪杀人无异的剥皮模样。

  反叛者死了。

  光头男人的尸体背后,秋玹遥遥隔着人群看了一眼米莎,这位表演型大师正在因为“自己的庇护者死了”这件事情而抹眼泪惶恐万分。注意到她的视线,朝着这个方向轻轻眨了下眼睛。

  总算是有件好事了。

  秋玹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就退了出来,为了防止反胃恶心,哦,现在应该说,“孕吐”。

  迟早要把那谢家做掉。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在天亮之前回到尚留有余温的地铺里,彻底无梦地又睡了一会。

  白日,早晨。

  “你们昨天进度到哪里了?”

  雷打不动,一行人再一次踏上前往后山的道路。只不过这一次有不少人仍停留在昨日剥皮恶鬼的阴影里,谨慎点的不惜将自己藏在平房里的所有武器道具都给收进空间里带来了,生怕今日再延续昨天的噩梦。

  秋玹问了几句,叶情与其他几名女性行刑官的经历跟自己是一样的,只不过大多数都卡在了剥树皮砍树那一步上。不只是秋玹一个人没有经验做不来这活,事实上绝大多数人让他第一次砍断一整棵合抱大树,一时半会还真搞不定。

  至于那些男性行刑官,根据沈惊雪的发言,他们还在拜堂。

  “所以你们代入的是‘新郎’视角?”秋玹道,“有没有看清楚新娘子的脸?”

  沈惊雪:“有一个角度还真看见了。”

  “挺漂亮的吧,我也形容不太出来,就是那种感觉上的‘漂亮’。因为她整张脸都好像隐在一层雾后面,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漂亮’这个概念。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就是我感觉,礼堂上面的所有人,好像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这就有点奇怪了,秋玹在第一次进入记忆的时候也是代入过拜堂中的新娘视角的。但是无论是那时拜堂,亦或是之后的每一次入梦,她从来没有一次看到过“新郎”这个角色的出场。

  是因为两段梦境并不相通吗。但是在梦境中成亲的那对新人,乃至自己每一次代入的新娘视角,又是属于谁的呢?

  她思索着,就看见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也随之停下,带头的陈鸣兀自盯着道边的树林看了一会。秋玹从思绪中抽身,也去看向那片方向,紧接着发现这就是昨天晚上村民带她过来砍树的那片地方。

  “我们剥点树皮带着走吧。”陈鸣这样说道。

  “哈?为什么啊,还要赶路呢,这多费时间啊!”

  “这玩意还耗体力,万一又碰到昨天的那些剥皮人怎么办啊?”

  “我觉得这是个关键线索。”即使是被人当着面质疑,陈鸣话语依旧冷静,“这是我通过昨日‘梦境’得出的结论,反正我要在这里试试,如果有不愿意的人那就先行一步吧,不勉强。”

  米莎趁机上前一步抽抽搭搭,“你、你可以带着我一起吗……我保证不拖后腿!”

  秋玹:她演起戏来看起来真得很快乐的样子。

  陈鸣轻微幅度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刚刚痛失引导者“新人”的加入。

  “我也觉得可行。”秋玹道,“正好,现在剥树皮应该比晚上方便多了,而且,还可以由此验证一下到底为什么那些人要来后山。”

  叶情也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四人也跟着留下来,队伍再一次被分为两拨,其中人数相对平均一半一半吧。走的人中又觉得是无稽之谈的,也有认为两者并没有关联平白浪费时间的,留的人思想则差不多与秋玹一样。

  “听你们的梦好像都很刺激的样子,我们就很无聊,就是骑马、应酬、拜堂之类的。真是羡慕你们啊。”沈惊雪蹲着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那拿着把小刀扣树皮,一边也不知道是带着欠打心理还是什么这样说道。留下来的队伍里有好几个女性行刑官都在瞪他,估计心里也在骂着怎么不在梦里整死这个臭男人。

  秋玹也是这样想的,当下什么也没说,手里加快速度剥树皮。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次上手经验,或许是因为身体体能素质又回来了,她这次的手工作品完成得又快又好(?)。

  本来掂量两下那张近乎完美的树皮,看看周围人刻苦的样子还想上手帮忙,但后来转念一想,还是停在原地没有这样做。

  旁边倒是有几对结盟的行刑官互相帮着完成了的,秋玹蹲在叶情身边教她哪个方向下刀方便一点,就在这时,深处的后山树林里,传来几声喧哗。

  几人瞬间如临大敌,一个行刑官率先撑起防护屏障将几名学生赶到里面去,就看见朝这个方向奔跑过来冲在最前面的,竟是之前先行一步的人们。

  “那些鬼东西、那些剥皮人,又来了!”

  众人瞬间警觉起来,秋玹抿了下唇,手一抬将自己的那张树皮往身上一披,同时子母刀也出了鞘。

  跟在人群后面的,果然是一群密密麻麻手提剔骨刀通体血红的剥皮恶鬼。

  “到底是谁又开出了血池啊?说了小心一点,非要炸,就硬炸呗?下次换个有幸运加成的人来定位行不行啊!”

  “这次跟血池没有关系,我们这些人一到地方,上次那个被堵上的洞又涌开了!血又冒出来,拦都拦不住!”

  “那怎么办啊?只要这些鬼东西在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下不到墓里去了?”

  “先解决眼前的再考虑以后吧!”

  这一次他们有了些许经验,首先抽取了部分力量出来给学生们加固了一枚相对牢固的屏障。至于这屏障打到后面还能不能有余力支撑,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秋玹手持双刀站在剥皮人之间,心下犹豫了一秒。

  她站在原地停顿了三秒,短短三秒钟的时间对于此刻一个不留神就皮开肉绽的场面来说危险万分。叶情看上去都要吼她了,然而下一秒,一把尖利剔骨刀的尖端直直朝秋玹头皮位置刺来。

  “你先别动。”

  秋玹站在原地,低声朝旁边冲过来的秦九渊说了一句。她一手握刀,随时准备好了退路,然后眼睁睁看着锐利刀尖戳进了自己头皮顶端。

  没有痛意。

  顺着尖刀刀面剥落下移的,是那张被她临时顶在头上的树皮。

  那只剥下“皮”的恶鬼惊喜万分,抛了尖刀就想要将树皮往身上穿,紧接着熟悉的一幕上演。它矮小的身型很快被一拥而上的同类撕扯粉碎,那张树皮也在抢夺中化成几片。

  而秋玹,提刀站在原地,来往不可计数的剥皮人从她身前身后涌过,却再也没有一只来攻击她。就好像对于它们来说,秋玹这个人的“皮”已经没有了,那这个人在它们眼中就不再有意义。

  周围选择留下来砍树的行刑官看到这一幕,惊喜万分。那些先行一步没有留下来的,则满是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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